在情感故事中，表面漫无边际但内在张力十足的对话能大放异彩

婚情咨商

 文/陈陌

    靠对话推动剧情的影视剧，被称作“话痨片”，这类作品的冲突常在人物内心。伍迪·艾伦镜头中的知识分子，喋喋不休自身价值焦虑。伯格曼的《婚姻生活》里，夫妇俩用或温吞或激烈的谈话，展现情感关系的疏离与犹疑。还有昆汀热爱的话痨们，时时在用语言映衬暴力美学。

    纯对白故事，最适合展示的是人物的内心世界，期待、脆弱、痛苦、纠结……于是在情感故事中，表面漫无边际但内在张力十足的对话能大放异彩。《爱在黎明破晓前》里，男女主角用一晚上的街头对谈，从陌生人变成爱侣。爱情的本质是什么呢？是两个人之间深深的理解、接纳和共鸣，那一晚上坦诚的对话，勾勒出来的就是这样美好的雏形。

    但在情感关系处于危机时，对话的陈列柜就不那么浪漫了。

    最近《诺丁山》的导演斯蒂芬·弗雷斯和《成长教育》的编剧《尼克·霍恩比》联手打造了一部短剧《婚姻危机》，主角是一对婚姻出现危机的夫妻，他们相约去做婚姻咨询。每次咨询开始前，他们都会在咨询室对面的咖啡馆坐上10分钟，喝上一杯、聊聊天。

    十段10分钟的对话，塑造了他们由痛苦的对抗、到坦诚的分离，再到尝试复合的过程。那些剥洋葱般的对话，把婚姻问题一层层剥开，让观众看到婚姻的不易。

    他们的婚姻出现危机，表象是妻子出轨，但内里却是琐屑生活一点一点将关系撕裂——双方的家庭、朋友、生活模式、身心状况等等。

    其中一段，这对英国夫妻聊到英国脱欧，妻子没想到丈夫会投票支持脱欧，她怒不可遏，认为这既是丈夫在政治上的错误，也是他对他们共识的背叛。但丈夫耸耸肩：“我主要就是想惹火你的朋友们，想到他们生气的样子，我就开心。”

    “他们的高傲伤害了我，你对他们的认同无形间让我感觉到了被贬低，于是我就要捣些乱。”这种消极抵抗情绪幼稚得无比真实。

    朝夕相处的爱侣，总有许多对彼此不认同、不欣赏、不理解的时刻，对抗游戏也因此产生——我讨厌你的朋友，讨厌你的主张，甚至讨厌你挑中的沙发颜色，归根结底，是因为你的态度让我受伤了。

    还有一段，丈夫因为手腕受伤错过了一次咨询，他担心咨询师以为他撒谎，就在第二次咨询时戴上网购的假石膏，掩饰已经痊愈。妻子义不容辞要揭发他，丈夫愤怒：“我们俩是一个阵营的！”妻子嗤之以鼻：“我不觉得婚姻就是两个人联手对抗世界。”结果，出门时两人遇到朋友，丈夫下意识地出卖了妻子：“我们去做婚姻咨询，因为她出轨了。”

    婚姻是不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共同体？在这个小共同体中彼此的责任和义务的边界在何处？当自我感受和责任产生冲突时，不同的选择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们的怒气与委屈就公布了这些问题的参考答案。

    细小的“战争”几乎每段婚姻都随处可见。身在其中的当事人未必能辨认清楚，但小划痕如果没有及时被觉察修复，很容易让长堤溃散。

    语言是关系中的桥梁，更是诱饵、面具与武器。话痨片中的语言，将这些功用杂糅集中，看似轻松随意，但句句都是战争与温床的倒影。

    《婚姻危机》到最后，这对夫妻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实现复合，只是他们都在对话中感受到了彼此的渴望与脆弱，也接受了稳固的婚姻中会有的种种不稳定因素。

    接纳现实，有时便是治愈。

陈陌 专栏作者，影评人。

（编辑：袁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