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 湖北仙桃人。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万物有时。大至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小至任何一个物体或者生命，都在时间的过程里，有生有灭。

    我们以及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偶然还是必然？换言之，如果世界重新来一遍，展现的将是同一个结果，还是另一幅模样？可以想象，如果宇宙重新开始，星空仍将布满球形的物体，天体的形状不会是方的，这是运动的规律。但是生命呢？重新来一遍，是否仍然有飞鸟，熊猫的毛皮是否会五彩斑斓？是否仍然要出现人这种智慧生物，即使仍然会出现，他是否仍然是现在这幅模样？

    生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自然与选择，是矛盾的统一体。自然被必然性、规定性所覆盖，有此因，即有此果，“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而“选择”是一种有自由度的事情，是偶然性要与必然性一起作用，至少是二选一，选择这一个还是选择那一个，结果会大不相同。

    即使自然，也不会完全只有一种可能性。即使所有条件完全一样，两次爆炸不可能产生完全一样的结果，某个碎片不会在两次爆炸中落到同样的地点。从必然性来说，再来一次宇宙史，仍然有类似太阳系的恒星系统形成，生命还是会在宇宙中开始。但它开始的时间、地点、形态是否完全与今天地球生命完全一样，则是未必。

    历史不可重复，一切已经发生的，就是可能性转变为现实性，选择性固定为唯一性。本来可能这样，也可能那样，经过时间，都变成了只是这样或只是那样，即唯一的、现实的结果。我们或许可以想象，再来一次仍然有花有树有鸟有人，但“我”是否一定会到来则很不肯定。作为自然的一部分，生命还是要开始，这是从整体上看，但从个体上看，盛开的可能不是这一朵鲜花，跳跃的可能不是这一个人，“我”可能从来不会降生。还有，人可能有另一种形态。

    时间的发现，为进化论这一生命解释击败神创论提供了依据。进化需要时间，神创只需要意志。如果地球的生命只有几千年，进化论就无从获得有效性。时间是生命演化必有的巨大帷幕。今天，我们可以说，地球的存在，化石的存在，本身就可以为进化论提供时间上的证据。但是，这只是一个认识结果，人不是天然地就具有这种认识。

    地球的年龄有多长，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有几十亿年，神创论认为世界是在六千年前的某一天被上帝创造，人类的历史比这晚几天。而化石，虽然它一直为人所知，但对它布满纹迹的解读是多种多样的。有人认为化石不过是撒旦对上帝创造万物的破坏留下的证据，有人认为那是上帝创世后的余兴，有人认为那是自然界模仿生命而产生。有人认为化石是灭绝了的生命的遗留，山上的鱼化石证明确曾发生过大洪水，但石头的历史也只有几千年。知道任何一块石头都存在了上亿年的地质沉积物，这是相当晚近才有的认识。

    地球的年龄，从宗教解释的领地，到进入科学测算的视野，进而获得科学的方法加以测定，认识是一步步发展起来。有人认为，从炽热的天体冷却到现在的样子，地铁这么大的一个球状物，至少需要7万多年，这就是地球的年龄。还有人认为，从高速旋转减缓到现在的自转速度，地球的年龄有几千万年；海水要拥有现在的咸度，需要河水近亿年将盐分注入到它里面。这些认知是有幼稚的，但确实是“科学”的方式来解释问题，而不是把问题交给上帝。今天，人类对地球年龄的认识，来自于对石头的放射性的测定。

    地球的年龄提供的时间深度，已经足够为进化论这一生命解释模型提供必要的时间，仅仅从生命演化的角度看，45亿年或者38亿年的时间，对生命发展到高级形态已显得绰绰有余。这个时间丰裕度，不仅可以足够从无机物世界发展出生命，也足够为生命在地球上来几次大灭绝、大爆发的轮回提供舞台。今天，科学家认为生命有过四次大灭绝，每次都有超过80%的生命种类完全消失，它们最早发生在4亿多年前，最迟的一次发生在6500万年前，这就是众所周知的恐龙灭绝的时间。

    生物界的硬关机和再启动，比电脑更粗暴，它不是生命“死机”所导致，而是生命在似乎蓬勃之际突然中止。至于灾变的原因，解释或猜想不一，如陨石撞击导致的自然灾难，如火山爆发导致的气候突变，如流行病袭击，如自然资源不堪承受。大灭绝为新的生命发展铺平了道路，如果恐龙不曾灭绝，哺乳动物能否取得优势，人类是否会出现呢？

    今天，人类已经可以用大型计算机来模拟和演算各种复杂进程，如天气变化、药物筛选、核武器爆炸、宇宙进程、生命演化等等。模拟演算的结果似乎表明，即使重新来过，生命仍然是必在出现的，自然选择的结果是可重复的。由此产生的一种解释，是在进化过程中取得了更多“成就”的生命，有着获得更多资源的优势，导致其不断优化传承，从而扩大了它们的地盘。

    然而，模拟本身不是科学，而只是基于某种认识而建构模型所产生的结果。如果再来一遍，生命将怎样展开，生命史的这一部历史是唯一的还是可能性之一种，并未获得真正的答案。即使我们相信，就算再来一遍，人类还是要主宰地球，但人类是不是必然是现在这幅模样，谁知道呢。

    但无论如何，人这样一种生命形态的出现确实是划时代的。他使时间真正开始，使时间得到了主体的感知，从而为意义的展开提供了可能。文化作为人的一种创造，与其说是自然的，不如说是人为的。文化世界与自然世界、生命世界卓然并立，从自然演化、生命进化到文化进化，人在自然中是被创造的，但他被创造出来后，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种创造的主动。

【编辑：禹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