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只是为了来看你 | 我读

  文/卢钟(伊犁)

翻开《约定》,是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司马光说,书不可不成诵,或在马上,或在中夜不寝时,咏其文,思其义,所得多矣。不过,以我的经验,即使不是在拥挤的高峰期,手捧起一本书坐在公交车上,大概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主意。一方面,你需要心无旁骛,不被外界所干扰,另一方面,手捧的必须是一本好书,你方能读得进去。

对于丁捷,却是未读其书,先知其人。2011年5月,《伊犁晚报》周末读者俱乐部的第一所“爱心书屋”在伊宁县喀什乡拜什墩学校落成。为支持此次活动,江苏作家丁捷寄来了几大箱的书,并发来寄语。在信中,他说:“孩子爱读书,民族有前途。孩子有书读,我们有义务。西部是我的魂牵梦萦之地,伊犁是我的第二故乡。记得当年也给孩子们送过图书,送过书包。更没忘记离开时的承诺,文化援疆是我永远的任务。爱心书屋,用书为边疆的孩子,垒一个通向世界的阶梯,正切合我和许多江苏援疆干部的心愿。深度参与,是我们的义不容辞。”而《约定》则让我对这位曾经的援疆干部有了更多的了解。书的封面上,是马的眼睛,深邃而宁静,这是丁捷的一幅摄影作品。那是2008年6月28日,离结束3年援疆工作仅剩下四天,在中国天马的故乡昭苏,丁捷与这匹马不期而遇,“这天,当我平视着这匹异乡的马,我感觉我们的目光,像两条打通的河流,带着许多温润的情感,彼此流向对方的心灵。”

在边疆的3年,丁捷拍摄过的照片不计其数,其中的许多作品收录于摄影集《梦乡》和这本书中。若用于扉页的主题图片,可选择的照片太多。执意用这幅作品作为封面,我想,他不仅仅是为了纪念这次相遇、这次感动,一定还有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希冀每一个看到这眼睛里的善良、仁厚与眷恋的人,会心软,会心动,会让你愿意放眼越过他们的脊背,去关怀坚硬表皮下流淌的热血,哪怕这样的心动只有一小下。

在伊犁生活了一年半后,丁捷在一个夜晚写下这样的诗句:“不久的将来,我会离开它。如果它有思想,它一定会对我产生回忆。而我,一定会在无数的梦中回来。我们像今天一样,早晨像青春一样翘首;夜晚像沉思一样恬静。我数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肩头上的叶子;它感受我体温,倾听我的叹息和沉吟。我们相互依恋的今天,就会累计成互相怀念的明天。”抒情的对象,是他每天上下班必经的一条院中小路。我一直相信,能写下这样文字的人,一定多愁而善感,一定有着一颗悲悯之心。“艺术家必须是爱和悲悯的。”朱光潜先生曾经在《悲剧心理学》中说,“悲悯情怀是一种普遍关注人性,人类生存状况的人道主义情怀”。孔孟所谓“仁”,释迦所谓“慈悲”,耶稣所谓“爱”,均可归为“悲悯”。这种悲悯不是只局限于某一人某一物,而是对于所有有生之伦,甚至无生命的事物。在《约定》中,我不止一次看到了丁捷的爱和悲悯的目光,看到了一个异乡人对边疆的一往情深。用“异乡人”来形容丁捷,或许只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在心理上,我们其实早已接纳了他。丁捷是带着梦想和约定,追随着他崇拜的前辈王蒙先生的足迹前往新疆的,但正如新疆成为王蒙永远的新疆,对于丁捷,边疆3年,虽然是一场匆匆,“但它狂热而急速,那么高效地熔化了我们,升华了我们。这是一段诗意的人生,此后身体回归到任何地方,灵魂也会常常回旋在诗情边疆。”在书中,丁捷也为此反复提到一个“缘”字。与伊犁的这段刻骨铭心的缘分,与伊犁的这份浪漫的约定,我想,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就像丁捷所说,“有些契合确实是冥冥之中的,无法运用世俗逻辑和平凡语言做出解释。”

世界很大,物有亿计;人很渺小,所涉寥寥。人与人得以相识,人与物得以相伴,多么玄妙。“我庆幸自己腾出了一点生命,抚摸着边疆,受授了缘分。”在援疆期间,丁捷曾接待过的一位内地的工程师,在果子沟巨大的天然观景台上,这位“苍老、疲惫而木讷”的工程师,却突然一反常态,“他张开双臂,对着广阔的蓝天,奔腾的马群,层层叠叠的松林,大片的草坡,做飞翔状,做拥抱状。然后,高声地朗诵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诗句:我旅行了崎岖长途,只是为了来看你,和你亲近,因为除非见到你,我不能死去……”以这诗句,来形容丁捷与他的边疆或许再恰当不过。“只是为了来看你,和你亲近”,这样的爱,是这世间最单纯的吧。这样的缘,也因此“不管多么遥远,多么陌生的距离,不管有多么边,多么偏僻,我和你,和他,和它,一定可以超越时空,忽略生命体的任何形式,彼此到达。”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