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期雄劲刚健的明星工业，逐渐发展为今天柔弱无力的偶像生产，整个流行文化也在盛衰逻辑之中打

                 文/尤雾

    是我们这个时代凝固了，还是我们正在从一个凝固的时代里走出呢？这些年我们听到的讣闻常常不仅仅代表一个生命之消亡，也总是向我们暗示了更多的信息。譬如说某个时代的凋落，譬如说喜多川。

    假如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化消费者，那你也许对喜多川这个名字不甚了解，不过你一定知道他的杰尼斯事务所在20世纪所创造的亚洲娱乐风潮。任何在我们这个时代里的人都难以回避浪潮般的娱乐偶像工业，他们在互联网上在手机屏幕里在新闻报道中，哪怕在地铁车厢里，你也总能找到娱乐偶像在你面前不断展示的印记。你几乎没有任何理由逃脱这一切，而这些娱乐偶像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构建了你的生活方式，无论你是否愿意。这一切，都来自于喜多川的头脑。

    当然，你并不认为这些娱乐偶像足以影响你的判断和你的头脑——谁都不这么认为。可你也该承认娱乐偶像的浪潮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我们知道，东亚的流行文化的基本走向，往往是从日本走出，影响韩国和台湾的年轻人，进而影响香港，随后狂风才开始席卷中国内地。这些地区的年轻人都无法漠视偶像文化对于这一代人的重要意义，那么我们要知道的是，作为日本娱乐业的精神支柱，喜多川所真正支撑的是整个东亚在上世纪60年代以后的整个流行文化体系。可以说，是娱乐工业真正的精神导师。

    这样看来，喜多川的离世不得不成为一件重要的象征性事件。不管马尔库塞如何来批判我们的文化主体何等单向度，到了今天，一切业已成为现实。喜多川是胜利者，而不是马尔库塞们。哪怕到了偶像工业的高度发达时期，喜多川表面上对市场的控制力已经不如当年，但作为精神上的重要领袖，他依然傲立在那里。至少直到今天来说，这也是一个“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必定会伴随争议存在，就像他所创立的偶像工业也始终伴随争议。你说他是经营文化的天才也好，或者说他是资本独裁者也好，可这样的卓越头脑总会显示出对于时代的强大控制力，让人无法假装看不到他。就像我们明天书写历史，这一章章历史总归包括了那些最卓越的头脑。每一个家喻户晓的偶像明星，其身后都铭刻着喜多川的影子，他影响了整个时代。

    喜多川去世后，喜多川也会重来，只不过重来的面貌不再是喜多川的样子。问问看几代年轻人，你愿意把木村拓哉的年代称作偶像业的黄金时代，还是把蔡徐坤的年代称作偶像业的极盛时期？我想，不管你怎么看，你都会承认，这一切似乎正在逐渐退潮。在不断的自我重复之中，喜多川的产业——除了他的杰尼斯事务所外，还包括更广阔的东亚偶像产业，都已经陷入到了一种自我复制之中。欠缺一个革命性的卓越头脑，这是一个必然的命运。随着喜多川的去世，我们也将知道，有一个图腾在这一天正式倒塌了。这是偶像工业的图腾，也是今天这一代人赖以成长的文化气候，势必会向一个更加未知的方向走去，期待着另一个卓越头脑的引领。

    不过，从早期雄劲刚健的明星工业，逐渐发展为今天柔弱无力的偶像生产，整个流行文化也始终在历史的盛衰逻辑之中打转。将来的孩子们会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成长，而这也恰是喜多川时代的偶像的黄昏。

尤雾 文学博士，专栏作家，从事文化分析和艺术批评写作。

    （编辑：禹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