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文化符码】我太南了

文/尤雾

“我太南了!”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谐音流行语的问题。12月20日,以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为首的一系列机构发布“汉语盘点2019”,其中“稳”“我和我的祖国”“贸易摩擦”分别当选年度国内字、国内词、国际词。与此同时,“我太南了”登堂入室进入十大流行语。在《新周刊》所评选的年度汉字中,当选的干脆就是这个“南”字。不过,是“难”还是“南”,或许总有一些微妙的差别。要说“难”直接表明了当今年轻人的生活状态,那么在民间语言中的化“难”为“南”总多了点自我调侃的滋味。

实际上,年度汉字评选在汉语文化圈并不新鲜。据媒体报道,除了日本借着年号更新而选择的年度汉字为“令”之外,马来西亚的年度汉字为“骗”,而中国台湾地区的年度汉字则是“乱”。总之,看上去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字。一方面技术发展得特别快,但是大家普遍心情都貌似不太好。要说“骗”“乱”太浅白的话,中国的“南”字则显得意味深长。

细究起来,汉语里的“难”既有属于个人的“为难”“艰难”之意,也表明世界的“危险”“苦难”之意,命运的某些不可抗力,以及个人靠着自由意志在困境中的行为,都压缩在“难”字之中。“难”字本身就构成一种力量感,强调人的个体在面对世界时所形成的某种力量,同时也指出人在操持这类力量时的贫弱处境。这就像先民所采取的“卦象”,用“乾坤屯蒙”等汉字来表明人类和世界的关联,汉字里潜藏了丰富的信息。

然而先民们无法预料的是,“难”字会和仅仅在语音上相近的“南”字形成意义上的关联。要是未来的历史学家来考证这一问题,是否会从这一字之转中找到这个时代的技术痕迹?依“难”转“南”,最直接的理由就是读音,但是读音的现代含义已经不仅仅是口口相传的声音,更兼具了键盘的拼音输入法则。在一个用手指取代声带的时代,人们依旧仿佛讳言“难”字似的,将表义更显中性的“南”字来当做替代品,就像是现代社会依旧残存着古老的文字禁忌。

不仅仅是讳言,或许更可以把“南”字看作对“难”的某种否定性的表达——“难否?”,“不难,南也”,仿佛今天的人们在艰难面前充满着戏谑的精神,而这种戏谑的精神展现为对于正统书写的改写。这种文化,只有在互联网上的人们才能识别,要是强调文字差异、反对语音中心的法国哲学家德里达复生,倒或许会对此表示赞赏。在德里达的学说里,“南”不正是“难”的延异形态吗?这样的延异正在持续,说不定到了哪天,我们的书写会进入到一个完全依靠新的会意法则才能识别的阶段,让今天的你我看到都会忍不住大吃一惊。青年亚文化里现在常说的“饭圈”“爱豆”等词的层出不穷,早就不是过去“上网冲浪”之类语词所能比拟的了。人们创造的不是词汇,而是一套新的语言,包括了新的句法和词法,代表了一套新的世界观念。

真正在语言的延异中展现的其实是世界观念的革新,就像“南”成为流行语后又被加冕成年度汉字一样。语言和观念二者之间纠缠繁复,很难轻易说是谁决定了谁。不过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南”这样的表达,总是对一个未来新的语言世代的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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