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没有VAR，我们不能重新来判决今天的任何一个瞬间。要是若干年以后的人来回顾今天的技术生活，不知道会给我们打上多少分。毕竟谁都知道，人类的技术史，总是在走崎岖的弯路。假如要简短些来概括前一个十年内整个地球走过的路，或许谁都会想起“智能”这个词对我们的统治。很早以前，“智能”代表着专属于人类的某种特征，现在似乎已经代表了技术对人类的超越性功能了。技术从人类手上夺走了“智能”的命名权，仿佛人类已经不再“智能”，和自然万物逐渐齐同起来。

“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长”这样的字句常常被看成对于个人的高举。“进步”作为启蒙主义以来的基本主题，总意味着人要超越自身，向着某种更加宏大的形态挺进。现在看来，挺进固然是在继续，但人类自身仿佛已经越来越落后于我们手里所造出来的东西了。以至于“智能”已经不再代表对自然的克服，相反却暗示着对于人类自身的征服，人开始着手解决自己。从足球场上的回看设备到各种家居智能系统的建立，不像是鼓励人变得更加伟大和卓越。仿佛到了某一天，我们只要坐在客厅里动动遥控器，就能够成为“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长”。

这当然是幻觉。假如技术的智能化确实是伟大的，那么其伟大性必定在于对于人的完成之上，而不是把人都弄成四体不勤的傻瓜。今天的机器翻译技术已经非常出色，不但能具备强大的人类语言听觉，更能够完成非常完美的重新表述过程。方便是方便了不少，但是这种唾手可得的便利，难道不是意味着人类语言自身的溃退吗？要知道，人类的语言发展到今天，训练了人类的工具理性，也带给我们无比丰盈的人类文化。这一切都建立在人类对语言的不断操练和传承之上，要是机器能够全然代替人类来进行语言的交流，那人类将会退化成什么样子？可能根本难以想象。

智能问题已经不再是什么技术发展的主题了，我们总应该来思考一下智能背后的伦理危险。依旧要回到一个古老的主题，那就是人对于自身的认知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我并不认为无休止的技术发展会不断提供身体的刺激，相反，技术或许会使身体麻木，使情感麻木，也使我们自身的智能越来越麻木。人和人之间的基本联系会不会越发被技术所取代，当代社会中精神困扰、心理疾病和人际危机问题的发生与之关联性有几何。或许我们在心理产生障碍的时候还会去求助于心理学家，但诸如手机游戏或者流行技术文化也成为了掩盖这些问题的蔽障。技术不但生产了人的麻木，也生产出了针对这些麻木的舒适机制。这将会让人最终回归到纯粹肉身的状态，生于尘土归于尘土。我想，这并不是我们的祖先在建立文化和工具时所乐意想象的未来景观。

从学术上来讲，这似乎又是一个激进的现代性的老生常谈。但在事实上来看，因为对技术的过度乐观，总使人类忘却自身真正的处境。无论技术变成什么样，良知、道德和爱总是我们应该坚守的底线。

【编辑：丁翾】

（作者：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