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

很多人相信外星人有可能存在。这代表着一种朴素的科学认知，相信外星人有可能存在，意味着放弃生命的神创观点，生命不是神创造的唯一智慧，而是物质演化的表现形式。宇宙之大，即使以极低的概率，也可能在另外的地方产生适合智慧生命产生的行星环境。

其实，行星之于生命，并不只是环境。地球是人类的母体，它决定了人的出现，也决定人类的“样式”。地球与太阳的距离，地球的形体规模，它的旋转方式，形成了特定的大气、水、温度、引力，乃至地球隐藏地土星和木星的身后，这个排列都减少了被小行星击中的机会，对生命的出现和安全有重要意义。

太阳不只是传递了光和热，月亮不只是产生了潮汐，三者之间的关系还构造了人类的时间感知。人体生物钟存在着“近日机制”，24小时既是地球上的昼夜往复，也塑造了人的基本节律，或者说，地球把它的运动节律内置到了它所创造的人类身上。一天等于一昼夜，这是时间最直观的“演示”。远古文明以划刻记号、结绳记日等方式接受表明了对天地时间信号的接收。

如果人类不是诞生于地球，时间将仍然可以计数，但 “演示”方式将大为不同，从而时间观念也一定大有异致。在6亿多年前，地球上一昼夜比现在要短两个小时，而1年则有400天。即便如此，与人类出现时的地球也是差别不大的。假如生命出现在水星，那里一年的时长是88个地球日，而它的一天则相当于地球上的59天，一个水星年不到两个水星日。金星的一年约为地球的225天，而它的一天反而达到了地球的243天。木星的一年有地球上近12年长，它的一天则是10小时。

年月日的时间传统完全来自于“天启”，是天体运动明白不二的展现，提示了人类应该怎样感知时间。又幸而，地球拥有一个虽然不算完美，但可谓足够优秀的“自然节奏”，使得年月日的长度及相互关系，足够适合人的需要。天王星的一年有地球84年那么久，如果生命诞生于那里，而寿命又不足够长，那就很难度过完整的一年，能否获得年的概念都会成问题，更不可能形成“天道往还”的观念。

太阳、月亮与地球，是人类生活的最宏大场景。人类生活在地球上，因为太阳的照耀而获得光和热，这些能量产生并维持了生命，适当长度的昼夜变化使人作息，适当长度的季节使万物生长。月亮高悬在天空，首先不是诗意的源泉，而是提示了人类生活的另一种节奏，一个把年和日联结起来的过渡长度。在远隔各地的情况下，很多民族普遍接收到了365天一年、30天一月的天地启示，显示“地球历”的特征。

人类对时间的直观认识，来自于观察和归纳，至于探究源头、总结因果，从获得真知的角度看，则是相当晚近才有的事情。因果关系往往并不像看到的那么简单。鸡鸣三遍，然后太阳升起，不意味着鸡叫是太阳升起的原因。天狼星出现在地平线上，与尼罗河泛滥并非因果联系。但鸡鸣确可让人知道白昼将临、可以起床；天狼星升起也可以让埃及人以之确定新的一年开始。

对人类来说，无论生活在怎样的地域，都有现实的需要去弄清楚年月日的关系。一年有多长，关系到捕获何时丰何时欠，果子何时有何时无，作物何时种何时收，对于寒冷地带的人来说，还关系到需要贮藏多少过冬食物。至于月，其作用很大程度在于使一年的天数能够归整为较为适中的时段，以便时间管理。太阳历法所谓“月”，其实与月亮周期无关。太阴历中，月才指示了月亮盈亏。

人们常惊叹石器时代的人们就在计算日期和建设巨型工程中展现出的技能。例如距今5千年至6千年，埃及神殿就能让初升的冬至阳光恰好照射到壁龛上，而爱尔兰古墓则让冬至阳光穿过19米的狭窄低圆顶投射到墓室中央，玛雅人在山顶堆起巨大的石垛标示一年间日出方位的移动。完成这些精妙乃至可称精密的杰作，需要的与其说是科学和技术，不如说是好奇心和完成巨大工程所必需组织性。

在没有人工照明、维生素和书籍、电脑的年代，阳光显得更加宝贵，时间也更加可能被集中到观察天空和大地的显明迹象。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但每天会变化位置，看到这一点并不难，记录这些位置也无须复杂的数学。建筑巨石阵之类的天文构筑，与当时的科技能力、自然敬仰和生活需要是完全匹配的，值得钦敬的，是在缺乏机械动力的情况下，人们运输和构筑这些工程的巨大耐力。

地球时间周期的不完美之处，在于与太阳、月亮时间周期不是整数倍，一个回归年为365.24219天，一个朔望月有29.53059天，所以在历法上面临一定协调困难。对太阳历来说，需通过设置闰日解决每年多出的0.24219天；对太阴历来说，要解决每个月多出的0.53059天，都需要花些功夫。如果是阴阳合历，则既要有闰年，又要有闰月，一方面解决每年每月多出来的时间，另一方面解决太阳年与朔望月的协调问题。古希腊所谓“默冬周期”，发现可以用19年、235月、6940天进行闰年设置。现代公历通过闰年设置已精确到与回归年每年只相差27秒。

年月日时分秒，作为体系化的时间制度，发端于眼睛所看到的昼夜变化、观察到的季节变化和日月运行，最后则转变为用技术所定义的周期演算。原子钟定义秒的同时，也终结了秒从日到小时、分层层分割而来的意义，现在秒就是时间的基准，分、小时、日、月、年都不过是秒的累积。“历法”的作用已大大低于既往，以至于现在人们往往不再认为历法是一种计时。

以技术观点看，太阳、地球和月亮都是走时误差较大、有欠精准的时钟。传统的“观象授时”被“授时计量”代替。今天的时间技术基于原子理论、相对论，而不再是天文与季候。24小时、12个月、365天，越来越像是地球人的“非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