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感到有点困扰，就是媒体APP老是给我推荐网络小说，虽然我至今只有一次误点击，但是APP推荐仍然不改。

    报纸的小说连载早就走进历史，而随着智能手机和网络小说的兴起，用手机阅读小说似乎已经复兴了报纸连载小说的传统。在其背后，是小说产业化的趋势与现实，这个趋势大致可以从盛大文学等网络文学平台的兴起为始。现在网上种种教人写小说的网络教程俯拾即是，也证明小说产业化的现实。好多网红小说出版了纸质版本，这有点像以前的武侠小说，流行意味着它们有市场，也意味着读小说仍然事关人们的休闲娱乐和精神生活，市场堪称巨大。

    小说写作的网络教程意味深长。对于文学创作，以前占主导地位的是“写作无学”之说，鲁迅就说过“作文却好像偏偏并无秘诀，假使有，每个作家一定是传给子孙的了，然而祖传的作家很少见”，他还痛斥《文章作法》《小说入门》之类为骗术。但十多年前，小说家王安忆到复旦中文系创办了我国第一个“创意写作”学科，到今天，写小说、教人写小说已成为一门生意。

    近日在网上搜索，发现有人称自己出版的小说为“中国第一部后巴洛克小说”，似乎中国此前有过“巴洛克小说”的存在甚至流行。巴洛克是一种小说风格，不管“巴洛克小说”和“后巴洛克小说”是否真实存在、名副其实，但它多少也意味着中国作家更加重视形式试验与探索。这恐怕也是小说走向繁荣的一个前兆。

    如果我们愿意关注网络文学，就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文学受众不是减少了，而是增多了；文学市场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市场。网络小说的点击量，往往达数百万、几千万，过亿之巨也不稀奇，被转发量也是几万、几十万次。我们不能因为可能自己不爱看小说，就把小说和读小说看轻了。

    当然，这只是网络小说的繁荣，不是传统上由学院定义的那种高雅精神食粮。

    这种小说新市场的出现，最容易理解的一个推动力量，是互联网、移动端阅读让小说跨越出版环节，直抵消费，极大地促进了小说生产，并使阅读更便捷，从两方面繁荣了小说市场。作为中国小说重要演进阶段的宋元话本，是供说书人吸引人们买票进场听故事的，没有后来的出版环节。现在互联网再次消解出版，实现了小说市场的P2P交易。

    新的市场交易机制，也影响到我们社会对网络文学的定位，进一步影响到社会对网络小说的规范要求。文学网站是靠算法把关的，作家们显然已经认识到，讲一些虚无缥缈的故事最保险，实际上也是唯一可行的；追求有趣、帮人解闷，俨然是网络小说仅有的那么一点追求，也正是我们社会对网络小说的基本定位。

    但如果只是讲故事，为什么人们不干脆去订阅《故事会》呢？毕竟小说有别于故事，人们点击小说显然不是奔着听故事去的。

    恐怕奥妙就在于，网络小说虽然是通俗文学，但它是最讲究形式技法的。这里随便摘录某网络小说开篇一段：“俗话说天降异象，生子贵祥，可惜没对我应验……”短短几句话，设置了悬念，制造了神秘感，看似格调不高，却使人想起《百年孤独》开篇名句：“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这些作家声称自己写出了中国第一部后巴洛克小说，他们想像力奇诡、叙事讲究技法、文字富于张力，试图新瓶装新酒。互联网降低了市场交易成本，但也加剧了作品竞争，没有金刚钻，绝对揽不到瓷器活。

    杨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