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是主要原因,我辞职是因为被放错了位置”吴桂春离职返汉首次接受媒体专访


长江日报-长江网讯(首席记者姚传龙) 12月3日,武昌火车站。54岁的吴桂春带着行李箱重新踏上武汉的土地。从今年6月离开武汉前往东莞,已历时半年,但吴桂春的身份已发生改变——他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农民工,成了全国知名的读书网红。

有一阵儿,吴桂春以关机方式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直到12月9日,长江日报-长江网记者与他联系,希望还原他辞职前后的心路历程。

“你要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认可,可以见面。”电话中,吴桂春停顿一会,接着说,“你觉得我的价值在哪里?”

“您的价值是让更多人愿意去读书,充实人生。”

“你说对了一半,我们可以见面。”吴桂春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价值,采访者对他的价值认识不清也就没有必要详聊。我们约定,12月10日,在汉阳月湖风景区见面。

10日9时,根据吴桂春发出的微信定位,记者在月湖畔见到了他。穿一身黑色外套,手里拿着一个蓝色水瓶,神色平静,吴桂春在来来往往的人丛中并不起眼。

从离职到将来打算,吴桂春自己逐一道来。以下是采访实录。

吴桂春在工地工作。记者姚传龙 摄

谈图书馆留言:

那是我40多年来写下的第一篇文章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在东莞图书馆的留言引发巨大关注的?

吴桂春(以下简称吴):应该是在我留言当天的晚上。有人联系我要进行采访,有人为我介绍工作。很多陌生人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因为留言,有人称我为网红。这时感觉自己是真的被很多人知道,这也确实是在我留言时没有料到的,因为留言就是顺手而写。从我小学毕业进入社会起就没有写过文章,这是进入社会后的第一篇,往常写字就是写个名字以领取工资或者填写一些表格。

6月25日,东莞图书馆网友发布的吴桂春的留言。

记:成为了网红,您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吴:变化还是比较大的。

我第一次受到了不少媒体的关注。在写下留言后的一周,全国各地的媒体联系采访,往往是采访到晚上10点以后。问的问题比较集中,包括“什么时候开始看书”“为什么要写留言”“怎么看待读书”,大家都对“读书”的话题很关心。采访量比较大,人也有些疲惫,还有媒体的采访因为时间太晚没有办法接受。

在我入职物业公司后,相关的采访就少一些,生活也就恢复正常。

但是给我的荣誉越来越多,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被聘为“东莞职工书屋公益代言人”,被选为“广东省职工书屋公益代言人”等。种种荣誉是对我的肯定,其实也是鼓励大众热爱读书。

我的一些亲朋好友,他们认为我成了网红,收入增加,但其实并没有。今年受疫情影响,我的收入不及去年。尽管我坦诚相告,但还是有一些亲朋好友不相信。

工友们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都很友善。

谈辞职:

没有把我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记:既然工友们友善,工作地离图书馆又近,为什么会突然作出离开公司的决定?

吴:这不是一个突然的决定,只能说离开提前了,我如果不在今年10月离开,也会在过年前离开。

进入物业公司后不久,7月初,我的一些朋友和网友都在说我选择职业时错了,我的位置并不应该在物业公司,而应该在图书馆。物业公司并不能体现我的价值,就像我问你,我的价值在哪里?我认为我的价值就应该在图书馆发挥,让一座城市的图书馆影响力更大,有更多人愿意来读书。

所以,7月份我就有想法在过年回家前辞工,我应该是在需要我的图书馆里上班。

记:这么说,薪资并不是你辞职的主要原因?

吴:应该说薪资是辞工的一个原因。在我工作的这几个月里,每个月的薪资是2700元,虽然工作包食宿,但是和之前鞋厂的薪资相比,还是低了些。这些年,我一直想攒钱在应城农村老家建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薪资偏低,建房的心愿可能不容易完成。

但我要说的是,薪资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在于我被放错了位置,价值没有体现。

认识我是因为书,因为图书馆,通过了解我的故事,更多人愿意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去图书馆充实自己。现在如果做保洁、保安、绿化工,都脱离了书,脱离了图书馆。离开它们,我就是个小学毕业、没有技术、54岁的农民工。放着自己的长处不用,用自己的短处谋求职业,我认为不能发挥自身价值。

当初选择物业公司是自己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价值,网友和亲朋好友的提醒让我对自己和职业想得更清楚。所以,我当初的想法是做到春节前,在回家过年前辞工,这样也不会影响物业公司的正常运转。

记:既然想好了,为什么会把离开时间提前?

吴:因为录制《朗读者》,我和公司沟通上存在误会,这个我也不想多谈。最终我选择自己去北京参加了《朗读者》的录制,也就从物业公司离开了,这只是导火索,并不是原因,主要原因就是绿化工没有发挥我的价值。

其实,从北京回到东莞,有单位给我推荐过工作,但是推荐的工作依然和书、图书馆无关。在约1个月寻找心仪工作未果后,我决定回到武汉,我有亲戚在这边,能够带着我一起干。

谈躲避媒体:

我害怕他人误会东莞这座城市

记:回来后,网络上还有很多人都很关心你目前的工作,但联系你很难。

吴:目前,我跟着我的姐夫在建筑工地干活,工资日结,收入在200至300元一天。

吴桂春在工地工作。记者姚传龙 摄

联系我很难是因为回来5天时间里,我的手机基本上处于关机状态。你看我的微信,里面有很多媒体希望采访我,但我都没有接受,原因之一是不希望因为我影响东莞的形象。东莞是座有温度的城市,对外来打工者很包容。我担心我的离开会让人对这座城市有误解,认为东莞不能包容一名普通农民工。我不接受采访,是为了生活17年的东莞不被误会。在我心里,它依然很有温度。

记:可为什么现在愿意说出自己的离职原因呢?

吴:因为有人说我的离开是不能吃苦,是当了网红心态发生变化。我之所以要你到我干活的工地看看,就是让大家知道我的离开和工作环境甚至不能吃苦无关。

谈未来:

现在就看是否有图书馆愿意用我

记:如你所说,你的价值在图书馆体现,那你有没有想过去图书馆做什么?

吴:要说写文章,我比不上博士生、硕士生,但是图书馆聘的博士生和硕士生影响力可能没有我大。有我在的图书馆,更容易吸引更多人到图书馆看书,这是我的价值,也是我心仪的工作。具体工作还要看图书馆怎么用我,让我价值发挥更大。可以这么说,哪怕我只是在那里,就能够吸引更多人到图书馆读书。

然而,对于其他工作,我就是个54岁没有技术的农民工,没有竞争力。现在就看是否有图书馆愿意用我。

记: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留言的爆红,你依然在默默读书,你想过要到图书馆工作吗?

吴:那不会。如果没有留言,我就没有吸引人到图书馆的价值,我就是一名普通农民工。但现在我有了这样的价值,希望能用好我的价值。

记者手记>>>

吴桂春之前工作的物业公司,回应了长江日报-长江网记者采访。按照计划,11月,企业成立书屋后会聘请吴桂春为图书管理员。届时,扣除社保后,吴桂春的工资将达到约3500元,但是10月份吴桂春离职。公司经沟通认为,吴桂春的离职是为了有更好发展。

采访中,吴桂春带着记者去了他现在出租屋,一间汉阳老城区的平房,房内灯光昏暗。也去了位于江夏文化大道上的建筑工地,他干不了一会儿,就已经感到有些疲劳。他说他没有因为成了网红而忘本。他说到有保安、保洁等工作时比较激动,偶尔手臂挥舞;说到读书,则时不时露出笑容。

无论吴桂春今后如何,他追求知识的形象已深入人心;他因为读书而带来的他人所不具备的价值,令人印象深刻,给世人留下了一个令人尊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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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晨颖】

(作者:姚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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