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与奥略楼|江花

自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重臣李鸿章谢世后,朝廷中真正能办大事的大臣匮缺。以资历、人望、才具、实绩被视为封疆大吏翘楚的张之洞入枢中央,成为众望所归。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五月十一日,张之洞补协办大学士;六月十四日,授大学士,暂留湖广总督之任;七月二十七日补授军机大臣,进入最高权力执行机构。就在他即将离鄂赴京履新之时,他从汉口各报上得知,各学堂师生和军营官兵自愿集资在蛇山盖造他的纪念楼宇,并供他的石像或雕像。谙熟官场规则、洞悉朝中满蒙新贵弄权的张之洞倍感不安。面对一塘“浑水”,此刻若不谨言慎行,极有可能引来众谤群疑,甚至是灭顶之灾。入阁拜相固然是士人的最高荣耀和追求,但又何尝不是险境与畏途!八月初一,张之洞手书传示各学堂和军营,将蛇山上的一切兴造停止。手谕说:张某“治楚有年,并无功德及民,所能办到者,不过意中十分之二三耳。抱疚之处,不可殚述”。谦逊过后,笔锋突转,言辞激切:“若此时为之(指造楼),则是以俗吏相待,不以君子相期,万万不可。”

八月初二,张之洞交卸湖广总督篆务。次日,渡江至汉口乘京汉铁路火车,于初五抵京,初七入值军机处,十五日奉旨兼管学部。这一年,他虚岁七十有一且沉疴在身。

张之洞离鄂前的手谕实际上没有产生效果,武昌蛇山上的土木兴造并未停止。一年后,黄鹤楼故址旁一座新楼倚天耸峙,取名“风度楼”并供奉张之洞的石像。张之洞得知后,立即致电湖广总督陈夔龙,强调“此楼系全省形势,不可一人专之,务宜改换匾额”。他取《晋书·刘弘传》中“恢弘奥略,镇绥南海”语意,以“奥略”二字替换“风度”二字,后亲书“奥略楼”三字寄鄂制匾。刘弘是晋惠帝宰相,曾任镇南将军。他文武兼备,恩威并具,尤其有计谋。在他的治理和征战下,盗贼绝迹,叛匪臣服,南方安定,所以朝廷下诏褒扬他“恢弘奥略,镇绥南海”。张之洞借这一典故题署楼名,旨在劝诫和鼓励世人弘扬光大中学和西学中的精髓,按照他在《劝学篇》中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模式调和中西文化,开心智,正风气,兴国家。

不久,奥略楼上又悬挂了一副张之洞的楹联,是他在精心操办的京汉铁路通车前夕,登蛇山游黄鹤楼故址后所吟:

昔贤整顿乾坤,缔造多从江汉起;

他日交通文轨,登临不觉米(美)欧遥。

上联追忆先贤,肯定湖北、武汉的战略地位和作用;下联“交通文轨”指与各国的外交、政治、经济、文化往来,于日常“登高望远”的生活现象中,寄寓只有站在战略高处发力才能赶超欧美,立于世界之林的意蕴。联语的感情基调看似充满“壮心”与“豪气”,实则深潜悲哀与无奈。张之洞的晚年是在忧患国事日非的悲凉心境中度过的:大清朝内忧外患,赔钱割地,积贫积弱,哪来的实力、外交、话语权!欲“交通文轨”比肩欧美,“今日”是绝望了,只能希冀遥不可及的“他日”。张之洞的这副楹联,是他超人的国际视野及家国情怀的诗化表现。

宣统元年(1909)五月下旬,张之洞的肝病病情转剧,经中西医治疗,延及八月。二十一日(1909年10月4日)酉时,历经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五朝的张之洞,在对来探视他的宣统帝师陈宝琛哀叹“国运尽矣”后撒手人寰,终年72岁。

张之洞去世后仅仅过了两年,辛亥革命摧枯拉朽般埋葬了清王朝;仅仅过了40年便天翻地覆换了人间。一个崭新的政党、政治制度和意气风发的人民在中国进入了新时代,终将一代名臣张之洞的暮年壮心和梦想变成了现实!

奥略楼高三层,楼体呈矩形,屋顶前方建小骑楼式檐顶。它的建筑造型与黄鹤楼相似,又临江负险,坐落于黄鹤楼故址旁,时人大多将它视为黄鹤楼来登览,甚至干脆称其为“黄鹤楼”。1911年1月,辛亥革命著名团体文学社成立于此;1911年10月11日,武昌起义成功后,第一面九角十八星旗插在此楼顶;1912年4月10日,孙中山先生登此楼,并在楼前对欢迎群众发表演说;1927年,毛泽东登楼并填《菩萨蛮·黄鹤楼》一词。

1955年,因修建武汉长江大桥需要,奥略楼被拆除,楼名匾额及张之洞楹联均已湮没不存。但是先贤留下的精神和文化遗产,早已融进我们城市的血脉,并一直在激励后人:怀德研道,上下求索,包容天下,富民强国。(潘长胜 詹才来)

【编辑:姚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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