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乡村，真不知时令已到腊月，离中国人的传统春节越来越近。如果不是疫情防控的形势趋紧，要求加严，从各地返乡的大剧也该徐徐拉开大幕，陆陆续续上演了。由于时空的距离离得都近，趁周末，我从武汉回了一趟鄂南，专门去感受腊月乡村的味道。

沿老武长公路进入崇阳县白霓镇，迎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腊月氛围，一排排门店，已张灯结彩，红红的中国结吊在门脸前，摇曳顾盼，胖胖的娃娃抱着鲤鱼的招贴画贴在墙上，货架上天南地北的精美包装的礼品盒码得整整齐齐；隔着铺面不远的一绺，是卖肉的露天摊位，猪肉、羊肉和牛肉摊，一间又一间；过了肉摊，则是水产的天下，水池里多是四大家鱼，一条条活蹦乱跳，也有凶猛的乌鱼、鳡鱼，青鱼、鳜鱼，还有小鱼小虾，应有尽有，那一片地都是湿漉漉的；在肉摊的两端，是无数卖杂七杂八的铺面，多是卖干货的、香料的。整个一条街，各种叫卖声和打年货的人群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这腊月的合唱。

除了琳琅满目的年货吸引我们的眼球外，那有一处写春联的生意更引起我们的观瞻。只见一位老者，他的摊位就是一张桌子，桌子边码着裁剪得齐整的一沓沓红纸，再摆着大毫中毫的毛笔和大瓶的红星牌墨汁。然后，用一根绳子拉起了凹形，绳子上面挂满了写好的对联，人们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春联，也可以让他写自己拟好的句子。周围已围满乡亲，指着对联上的联语和字，评头品足。老者正精神饱满，宁心静气，笔蘸浓墨，挥毫书写，多是：“春满人间欢歌阵阵，福临门北喜气洋洋”“天地和顺家添财，平安如意人多福”“举国江山俱似画，满天春色最宜人”之类的新春联。一副春联卖十五、二十、三十元不等，如果自己拿红纸，拟好句，他则免费书写。看到人们欢天喜地拿着对联，脸上的那种盈盈喜气，很感染人。这才是过年嘛。

看老者的字，多颜柳风格，刚劲错落，极有风骨。趁老先生写字的空隙，和他搭腔，得知老者姓庞，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今年已七十有余，是一位地道的农民。6岁师从祖父开始习字，临摹颜体一练就是七八年，后又学柳体，又是六七年，逐渐写得一手好字，远近闻名。平日里，乡亲们盖房架屋，红白喜事，都离不开他的一支笔。过年写写春联，更是阵阵少不了穆桂英。再后来，也有一阵子，印刷体的春联，电脑写字，大行其道，让他这乡村书法家少了用武之地。但他仍然练字不辍。没想到，近几年，临近春节，上门求字的人又多了起来，原来千篇一律的印刷体还是不及手写体有韵味。老庞见索字的多了，就到镇上摆了这个摊，春节前的半个多月时间，卖对联也能进账大几千块甚至上万块。我对其中的两副对联的联语，特别喜欢，一联曰“月映竹成千个字，霜高梅孕一身花”，另一联是“只怜香雪梅千树，不得随身带上船”。看来，此公是袁枚的爱好者。因为确实喜欢这联这字，就决定买下。老庞娴熟运用着微信，我扫码支付。听到微信语音支付成功，我们相视，哈哈大笑。

买好对联，我便寻着去连襟小龚家蹭饭，也正好去看看他们的腊月。我是个不速之客，当踏进他家的小院门时，满院都飘着酒香。原来碰上了小龚自酿的谷酒正要出锅。小龚见我来了，自是高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股浓郁的酒香，勾得我这个不喜欢喝酒的人酒虫子都出来了。小龚从锅里的龙头接出一盅酒，递给我“哥，试试这酒”。从小龚手中接过酒盅，浅尝了一口新出锅的酒。那酒劲真足，味道够辣，与高度白酒无异。怎么不像平日喝的米酒那么绵甜呀？我问小龚。小龚见我蹙着眉，笑道：“这应该算得是我们平日喝的米酒的基酒，刚酿出来就是这样的，等以后放入醪糟，封坛再搁置一段时间，那时候喝，酒劲就没有这大了，入口也就绵甜多了。”“哦，原来是这样。”

这时，姨妹瑞芳闻声出来，满面笑容，“哥，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快进屋”。我打量着这高高的五层楼，前面一个院落，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后面还有一畦菜地，白菜薹正疯长，这全是他们白手起家奋斗的见证啊。随小龚夫妇走进房里，空间高阔，内饰淡雅，一点也不比城里差。瑞芳说，这房子都是小龚自己装修的。听瑞芳这么说，我一点也不讶异，小龚原本就书画俱佳，搞装饰，还多了一份文艺范。要说他们的房子与城里的商品房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多了一间熏房，何谓熏房？崇阳人喜欢的熏腊肉的地方也。小龚在一处多余的拐角处，巧妙利用了这里的空间，稍作改造，用来熏腊肉。熏房里，一种说不出的好闻的香味弥漫，火塘里正烧着油茶籽壳和松柏树枝，袅袅炊烟上，是一刀刀熏得精精黄的腊肉和一条条腊鱼、一只只腊鸡。瑞芳说，“这腊肉刚刚熏好，哥等哈拿些去”。我说，“好啊，我就喜欢这一口，没有经过熏制的腌肉，我是不吃的”。

中午饭，瑞芳做了一桌子家乡菜，当然，腊肉、腊鱼、蛋卷一样也不少，喝的正是小龚自酿的米酒。虽然不胜酒力，但面对美味和浓浓的乡情，怎么也得尝尝吧。这正应了那句“煮酒初尝带腊香”，即使浅尝辄止，我也面颊通红，微醉处，一壶冬酒且醺甜。

（梅赞）

【编辑：付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