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洪波（湖北仙桃人。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北斗导航系统是地理信息系统，也是授时系统。导航基于定位，是引导移动物体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引导是一个时间过程，一个物体此时在什么地方，想到达什么地方，这就要规划路线，并在行动中保持路线、纠正偏差或重新规划路线。导航必须持续跟踪移动物体“此时在什么位置”，时间是定位导航不可缺少的信息。既然高精度原子钟是导航卫星必不可少的装备，把它用来导航也把它用于授时，就算是物尽其用了。

当我们在手机上接收北斗信号时，既接收到了位置信息，也接收了对手机的时间校正。只不过前者是显在的，后者则是悄然发生。当然，如果你使用的是GPS系统，它做的事情也是一样。卫星并不是授时服务的全部，如果手机没有内置导航功能，当你连上网络，或者装上手机卡，同样也接收到了时间信号，从而完成了手机的时间设置。无所不在的时间服务，使我们即使没有手表，不借助收音机播报的“刚才最后一响”，也有多种方式获得准确的时间。

“敬授民时”，很早就是国家功能。那时说的“时”，与我们今天所说的“时”不是一个意思。我们今天说的“时”，是比一日要小的时间单位，一般地说，就是时、分、秒。“敬授民时”时期所说的“时”，既指一日之内的时辰，如午时、子时、巳时等，也指日或比日更长的时间，立春、夏至，这是“时”，从哪一日到哪一日适合于播种或者应该举行庆典，这也是“时”。所谓“授时”，最早不过是“颁授历法”。

在南北朝时，南齐武帝萧赜于永明三年（485年）开创了新的授时制度，从此，晨钟暮鼓就从分散的寺院时间习俗变成宫廷里的时间统一行动，进而演变为古代中国的国家授时制度。在唐代，钟楼鼓楼已在城市普遍设立起来，晨钟响起打开城门，暮鼓敲响开始宵禁。白天的钟鼓声，夜晚的打更声，成为主要的授时活动。清末民初北京的午炮报时，上海的落球报时、闪光报时，与晨钟暮鼓一样，都是以“制造事件”的方式，来告诉人们时间的。无线电作为时间传送手段以后，授时进入了新的阶段，时间不再作为一个“事件”来报告，晨钟暮鼓的日常诗意变成了过往云烟。今天，如果哪个地方还有晨钟暮鼓，那也不是作为一种授时功能而存在，而很可能只是一种让人发思古之幽情的旅游项目。

现代国家授时系统，要解决的问题是广泛提供国家时间服务。覆盖范围上，首先当然是全国所有地方，随着国家能力的提升，还应当包括国家足迹所至之处，例如远洋科考船、商业船队、深海、极地站、月球火星任务等。可靠性和方便性上，则需要建设多种授时方式形成的体系，以实现相互补充、备份和增强。

自1902年清朝开始实行标准时制度，确定以东经120度时刻标准，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迅速播报“北京时间”，统一的标准时间制度，省去了民国时期5个时区划分带来的对表调时麻烦。但“北京时间”精确产生，并建立起可靠的授时体系，新中国用了相当长的时间。

在自然地理上处于中心位置的西北建设授时台，更加有利于无线信号覆盖。筹建西北授时台早在1955年就列入全国科技发展远景规划。1965年，我国原子弹已试爆成功，人造卫星和战略运载工具试验正抓紧准备，对高精度的时间需求迫切，建设授时台再度提出，1966年11月进入实质建设阶段。1970年底，短波授时台开始试播。从1960年我国开始原子钟研制，到1979年建立起独立的原子时间标准。1981年7月1日，短波授时台正式发播，负责我国标准时间的建立、保持和授时，连续覆盖全部国土的高精度授时能力得以形成。1972年开始，比短波授时精度提高1千倍的长波授时台开始建设，1985年7月1日起正式发播，我国一举跻身授时技术世界先进水平。

“北京时间”由西安临潼的国家授时中心“生产”，长短波发播则在陕西蒲城，还有卫星、电话、网络等多种授时形式。现在，我国正在建设综合、立体、交叉的国家授时系统，这个全球独一无二的系统里面，有国际领先的基准钟和守时钟，有包括空间站、卫星、光纤在内的天基和陆基高精密授时技术运用，授时精度将提高到皮秒、纳秒级。如此强大的时间能力，可以确保国家的“时间安全”。

固然，时间服务是一项全球公共服务，无论哪个国家都可以通过国际计量局获得。但大国往往选择授时系统的独立自主，有自己独立的标准时间和授时体系，而且通过这种形式来贡献于国际计量局。目前国家授时中心在国际原子时系统中的权重稳居前四。

我国1965年启动授时台建设，就是“从战略上考虑”“为备战需要”，适应人造卫星发射研制工程，必须建立“时间统一勤务系统”。这当然不是特殊历史条件下的过虑，而是为了在时间上免去被人卡脖子的担忧。现在看来，随着中国的发展，这一点显得越发重要。国家授时中心主任张首刚2019年10月接受采访时说，美国在提出电子战、信息战、网络战、导航战后，2017年提出了“授时战”概念。看来，美国不仅在平时将高精度原子钟列为禁运物资，还想在特殊情况下，把时间服务作为武器来使用。

如果国际时间服务受到攻击，或者被迫在特定国家或地区关闭，会导致怎样的情形？在没有独立可靠授时系统的地方，这样就会失去可靠的时间资源。时间服务中断、不连续和偏差，会导致一切以高精度时间为条件的系统运行紊乱，经济、金融、网络、通信、供电、交通、导航、现代军事设施或装备等等都可能瘫痪。由此回头来看我国建立独立授时系统，以及“2035年前还将建设完善更加泛在、更加融合、更加智能的综合时空体系”，就能够更加理解其中的意义。

【编辑：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