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日报邱焰

十年了。

我一直想知道，十年的时光会改变一些什么，会沉淀一些什么，会隐遁一些什么，会丰满一些什么。

十年了。

我一直不知道，我熟悉得如左手右手一样的照片，为什么有时候会显得那么冷漠，为什么有时候会显得那么温情。它就像一团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洁白无瑕，照射进了我的眼睛里，牵引着我，而一旦定格，却感到一阵刺痛，心也随之抽搐起来。当你的目光游离于熙攘与喧嚣之中时，一缕回眸都会让心蓦然燃烧起来，仿佛可以融化那团冰，拥抱那些黑与白的碎片。

十年了。

我一直都知道，这些光与影的宠物，这些灰暗与明亮的暗格，就像平淡的日子里的那些波澜澎湃的画面，有着沉重，有着希望，不会轻易触碰，却也不会轻易淡忘，就在某一个花开的和风细雨中，就在某一个日出的千帆竞发中，倏忽而至，叩击心扉，让我情不自禁。

我想，我的这本摄影画册《汶川地震·十年》应该会给你些许这样的感觉或者心情。

我没有想到，我可以坚持十年。

十年前的５月１２日，汶川大地震，我在报社值班。出于一种职业习惯，我立即要求前往灾区采访，因为我需要值班且报社已经安排记者前去，所以未获批准。之后，再次申请，还是未获批准。５月２０日，我第三次申请，终获批准。从时间上来说，是有些晚了，但是对于镜头来说，一切都是正在发生的真实，而我，需要的就是用镜头来留住这些真实。第二天上午，我赶赴成都，再辗转前往灾区。一路上，我见到了以前所没有见过的阵痛与疮痍。让人窒息的空气，随处可见的废墟，还有晃动着的人群及兀自沉默时突然发出的歇斯底里或者黯然神伤。拍摄的过程中，我几乎很少说话，数次面对快门却显得手足无措，以至于泪流满面地悄然离开采访现场。

回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心里很压抑，那些照片，一次都没有再打开看，我不想再触及那些伤痛，还有苦难。直到一周年时，铺天盖地的新闻再次来袭，我心灵上的刺痛又蔓延开来，但是多了一些莫名的牵挂：这些不幸的幸运者，是否已经康复？他们的生活怎么样了？他们是如何面对这些不幸的呢？在坍塌的建筑之上是否重新构筑起了向上的内心？我告诉自己，我要去，要去寻找这些人，要去记录他们的现在。于是，我再赴灾区记录下了这些幸存者的日常生活、康复训练和环境肖像。这次的镜头里，有了一些色彩——那些残垣之上顽强盛开着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花，那些无处可寻出处的大石块边淌着的小溪与流水，那些拔地而起的两三层楼房抑或是简易棚上纵横的电线，那些偶尔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略带着微笑的温情……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可以让人遗忘，也可以让人惦记。六周年的时候，我又去了。回来后，报社用５个整版的篇幅刊发了我的新闻摄影专题《活着：０岁，１岁，６岁……》。这些照片如之前的一样，黑白分明。我没有刻意地去拍摄大家所期待的那种笑容、坚强，还有感谢。进入镜头更多的，却是那些时光写在脸上的痕迹，那些伤痛之后难以隐藏的忧伤，那些重生之后的期望。我想，这样或许更真实，真实地让我们懂得珍惜；更深刻，深刻地让我们学会尊重。

十年了。

十年的时光，可以算长，长到废墟墙头主人留下的杜鹃花经历了十回绽放与凋零；长到昔日的青涩变得成熟。十年的时光，也可以算短，短到不经意地流逝，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短到当你站在这个节点时，又好像一瞬间的事。

前几天，在长江日报高校招聘会上，当我讲述汶川地震采访经历时，努力地克制自己，但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泪水。

十年了。

其实，要说的话都在照片里了。这些照片不会说话，它们却真实地表达了我们的精神世界与生活状态。时光永恒，这些照片，穿越时光的河流，带我们去见证一些美好，一些伤感，一些成长，一些梦想，还有一些挥之不去的回忆。

十年了。

照片比我想象的样子，更加真实，更加原生态，更加能够代表我的想象与心灵的追索。我也不希望用它的出版去打动或者震撼每个读者。它本身的意义，只是记录，记录一个个不该忘也不能忘的故事。因为，我们要做的，就是循着这种真实，让时光更加地美好起来，更加地温暖起来。

我想，这就够了！

【编辑 华智超】

（作者：邱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