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村上春树说得真好，“我们不过是无数滴落向宽阔大地的雨滴中寂寂无名的一滴。但这一滴雨水中，有它独一无二的记忆。一粒雨滴有它自己的历史，有将这历史传承下去的责任和义务。”

小时候，只要爱看课外书，大都会有手抄本，摘录有意义的名言警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段“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与英雄保尔一起风靡几十年，激起新中国两代人心潮澎湃。

1965年当上少先队大队委员，老爸送了我一个笔记本，从《雷锋日记》《王杰日记》开始，捕捉那些触碰心灵的美好，直到高中毕业下乡，好几册陪伴至今领取“老年卡”。

打开一册手抄本，从马克思《致燕妮》到裴多菲《自由与爱情》，从鲁迅《故乡》到高尔基《母亲》，从《普通一兵》到《控诉法西斯》，从《青春之歌》到《军队的女儿》，“红色金句”如点点繁星，映亮了难忘的青葱岁月。

一

1960年代，红色经典长篇小说流行，阅读如饥似渴，潜移默化形成自身思想艺术趣味，对知识分子题材情有独钟，似乎通过书中人物寻找人生坐标。《红岩》成岗、刘思扬，《青春之歌》江华、卢嘉川，《小城春秋》剑平，《野火春风斗古城》杨晓东，《前驱》李剑等知识分子形象为我仰慕。

《红岩》中成岗《我的“自白书”》全诗抄录，“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铭记一辈子。《小城春秋》“假如幸福必须牺牲别人，就先牺牲自己吧”“纵然是极细小的荒唐，也不要轻易原谅”看似不那么豪气，献身律己则一如既往。《前驱》“有人说，哭泣是软弱的表示；然而有时候，它却是坚毅和顽强的迸发啊”等十多处，连同李剑吟诵的唐诗“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向往其投笔从戎的军旅生涯。电影文学剧本《聂耳》中，“生命像火花，青年人的生活要像风雨雷电，才痛快，才有意义”，革命音乐家激情飞扬，活脱脱跳跃在眼前。

二

一般而言，男孩子热衷小说追逐情节，而我同时喜欢散文沉浸抒情。刘白羽《红玛瑙集》收有《长江三日》等名篇，不知读过几遍，其引言“要创造一个红玛瑙一样鲜红、通明的新世界，那就努力把自己锻炼成为永远鲜红、通明有红玛瑙一样的人吧”，多么富有感染力！

杨朔《东风第一枝》同样迷人，《荔枝蜜》“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在为人类酿造最甜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却又多么高尚啊！”

峻青《秋色赋》铺满明媚与热烈，而小说《黎明的河边》动人心魄，其中“生命，这一生中只有一次的青春的生命啊！还有什么能比它更值得宝贵、更值得珍惜的啊！可是，‘同志’和‘任务’却胜过了自己的生命”，令人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保尔。

三

“中国的保尔”来了，那是长篇小说《军队的女儿》主人公刘海英，一个顽强战胜病魔的军垦女战士，成为我和同龄表哥的“青春偶像”，相互转抄“生命诚可贵，寄生如粪土，年华不虚度，何需到白头”“只要你选对道路，你应该绝不回头”。一次，老电影画报闪出《生命的火花》剧照，扎羊角辫跳新疆舞的姑娘好熟悉，原来就是“军队的女儿”啊，激动好一会儿。

长篇小说《边疆晓歌》描写青年赴云南潞江坝垦荒，洋溢青春气息，摘录其中七则“金句”。一句“劳动，神圣而庄严的劳动啊，你创造了人类，你是万物之源”，一句“青春年华多么令人羡慕啊！豪迈、无畏、蓬蓬勃勃，又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色彩”，热烈感染了我们这些还在校园的高中生，给了日后投入艰苦劳动以精神支撑。

四

1970年代，青年中涌现英模人物，长诗《金训华之歌》《张勇之歌》接连出版，歌颂黑龙江北大荒和内蒙大草原的青年典型，唤起青春热血。《张勇之歌》中四行“鸟不高飞啊，怎知蓝天之阔；人不远行啊，怎知世界之大”摘录下来，还用红笔在一旁装饰几只远飞的大雁，可见心灵的感召。

远飞到《洪湖赤卫队》革命老苏区，担任48人的队长，北风狂啸抡起胳膊围湖造田，春寒料峭深陷双腿抢插早秧。是《军队的女儿》，是《金训华之歌》，给大伙鼓劲。其间，长篇小说《征途》出版，接着拍了故事片，会意主人公钟卫华原型就是金训华，更感一份亲切。“在革命的征途上，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彷徨是可耻的。倒退等于叛变，勇往直前才是光荣的”，真是我们成长的“集体励志”。

五

火热的革命激情，强烈的求知欲，让稚嫩的眼睛搜寻闪光的金句，日积月累数以百计，不断为前行提供精神引擎。它们来自读书、阅报、看电影，常与学友传抄交流。谈心、动员、办墙报、做思想工作，适时引用几个有益有趣，不啻是大伙共同的养料。

日月如梭，手抄本躺在书柜40多年，安静得就像一滴水。村上春树说得真好：“我们不过是无数滴落向宽阔大地的雨滴中寂寂无名的一滴。但这一滴雨水中，有它独一无二的记忆。一粒雨滴有它自己的历史，有将这历史传承下去的责任和义务。”

（简桦）

【编辑：朱晨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