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和老年有关，但人们都在谈论一个事关中年危机的话题。某作家写了一篇文章，一一列举关于中年男子和油腻的关系。任何事物被“油腻”一形容，哪怕不油腻也觉得黏糊糊湿哒哒，洗不清甩不干，这次中招的是中年男性。文章本身也很油腻，以一种油腻的方式来谈论油腻的问题，使得重阳节的重阳糕让人有些倒胃口。

油腻不是一个好词，它激发人胃部的不适感。从症候学上来看，油腻代表着一种消化系统失调的症状。在相关的修辞形象上来说，油腻和过剩的脂肪有关，让人直接联想起肥胖而且不知饱足的饕餮形象。把中年男子用油腻来形容，并不是这位作家的原创，而是互联网上流行已久的戏谑。这一次的网络油腻大联欢，只是诸多波浪中稍大的一场。

关于时间的表达本身就充满忧伤，其中暗示了一种不可挽回的流逝感。老年意味着对死亡的等待，而中年则构成更强大的折磨感。中年——这个词的含义在于：你的青春年代已经告终，你开始走进生命的衰败，然而距离真正的等待还有一段时间。你等待着等待本身，这令人更加痛苦。

这种痛苦呈现为油腻化的视觉形象，包括不自律、忽视个人形象、自夸、贪恋生命等等。其中，对生命的贪恋被表达为对食物的贪恋和对养生学说的沉迷，同时也包括追忆式的自恋。随着身体免疫系统的全面下降，中年人的肥胖率普遍增加，这既使得年轻人显得拥有嘲讽的资本，也使得中年人眼看髀肉复生而开始自怨自艾。前段时间，“保温杯”成为中年男子的代名词，其中也包含了普遍的哀伤和苦笑，仿佛保温杯里保留的是残存的记忆和生命，而持杯的人则努力地延缓其冷却的时间。

当作家在敦促人们“不要做一个油腻的中年男子”之时，实际上所取悦的对象是一大片尚未油腻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女性乐意看到这类建议，这满足了她们内心对于美好的中年男性的想象——保留青年活力但又具备丰富生活阅历的男性模样。

中年男性的油腻来自于时间和记忆，在普遍日益肥胖的躯体上，堆积了大量的记忆和忧愁。将其称为“生活阅历”是美化的说法，但这份生活阅历并不是秩序井然的后花园，往往充满了悔恨和忧愁，以一种杂乱无章的方式布满在时间里。这是中年的真相，他不可能像老年人一样在对死亡的等待中慢慢清扫记忆，只留下一点值得回忆的一鳞半爪。遗忘尚未降临，那些属于记忆的瞬间，美或者不美的都铺满在“中年”这个词语之中，这或是一种忧伤的油腻，带有油腻的忧伤。

当然，作家的一些建议，中年男性还是应当注意的，除了控制体重，还有不要停止学习、不要当众谈性、不要追忆从前、不要乱训晚辈、不要脏兮兮等等，尽量使自己离油腻远点，再远点。

作者： 张斌璐 文学博士，目前从事文化和文学批评。

（作者：张斌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