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哥2年帮助30余位走失者回家,被骂被丢石头都不放弃

洪成木边做外卖骑手,边在走街串巷中留意“疑似”走失者。从2019年下半年至今,他一共帮助30余位走失者回到家人身边。

听口音、认眼神,这是他将眼前的人和寻人启事上的走失者对上号的方式。而线上救助信息显示的走失时间、眼前人的神情、衣着、言语与走路的状态都可以成为他的依据。

由福建省商务厅等举办的“最美快递小哥”颁奖仪式上,洪成木成为福建省第一批“最美快递小哥”。

洪成木是福建泉州市霞美镇人,个子瘦小,笑起来一脸褶子。两年前,在送餐途中,他无意中寻到第一个走失者。之后,他在朋友圈说:“花费我们几分钟没事,可走失者家属焦心等待可是几天、几个月、几年,甚至一辈子……”

他是一个随时考虑他人处境的人。日前,武汉晨报记者联系他时,他要挂断后再主动打过来,“等等,我有套餐,免得你话费超了。”

说起寻人时,他会抬高声音,语气激动。谈起寻人的时间与地点,他如数家珍,熟练地找到是哪一则启事并翻到相应的记录。

《中国走失人口白皮书》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走失人次达到了100万。

他说,关注走失者是为了避免他们成为无名流浪者。时间一久,有的走失者连自己走失的时间地点都记不清了,连方言都听不懂了。“那他们就会在救助站里几年、十几年找不到家人。”

走失群体中还有上不了特殊学校的智力障碍者,他现在的心愿就是在自己四次帮助下找回的那位小男孩能入学。

走失者家属给的经济补偿和企业发的奖励金,他选择婉拒或捐赠。这种高标准的道德感,仿佛是只会存在于教科书中的好人范本。

自述:

开始寻人之前,我过着小镇青年的日子。初中毕业的我,干过很多份工作。快递员、保安、拉货员都曾是我的身份。

2017年,我在工厂装对讲机。我喜欢看社会新闻,也经常转发寻人启事到朋友圈。

当时心想,多一个关注,就多一点找到的几率。

洪成木的朋友圈 图/受访者提供

初次寻人

我投入越来越多的时间是缘于第一次线下帮助走失者回家。

2019年1月的一天,我刚取完餐准备派送。当时是晚上9点左右,一位年轻人从我身边走过。他穿着颜色鲜艳的人字拖,走路散漫。刹那间,我想起早上在网络平台看到的一则寻人启事——这不就是启事上的那个人吗?

我看到时还很惋惜,这么年轻,长得好看,还留着好看的胡子,就走丢了。我还特意放大照片多看了几秒。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于是想翻出那则启事,给家属打电话。慌忙中,我翻了七八分钟浏览记录也没找到。一边是等着派送的餐食,一边是放不下的走丢者,情急之下,我选择了报警。

警察将他送回了家。我第二天早上翻到家属的联系方式时,一瞬间就体会到那种家人走失后失而复得的感觉。我感到很激动,很幸福,也很骄傲。我在朋友圈号召朋友也多多关注走失者。“花费我们几分钟没事,可走失者家属焦心等待可是几天、几个月、几年,甚至一辈子……”

此后,休息时在网络平台上浏览寻人启事,送餐时四处留意“疑似”走失者,成了我的习惯。我的新闻app上的首页也大多是寻人信息。

跨省救助

去年12月,我看到江西南昌的交警账号发布了一则寻人启事:伤者系80岁左右男性,身上无任何身份证明和手机,目前伤者昏迷正在曙光医院ICU救治,情况比较危险。有熟悉此人身份信息者,请与红谷滩交警大队事故中队警官联系。

几乎没有经过迟疑,我就猜他会不会是位走失者?

老年走失者多为阿兹海默症患者,他们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容易出交通事故。于是,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网络平台里搜索南昌,找到了一则年龄、外貌特征和走失时间等信息都对得上的寻人启事。我联系家属,告诉她们交警的联系方式。

家属到达医院后,给我发来消息:“你好,是我爷爷。”可惜,她们紧接着告诉我,老人因抢救无效去世。

没想到,仅仅是平时多一分留意,我便帮助千里之外的家属找到了走失的亲人。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懊悔:如果那个阿伯曾从我的身旁走过,我一定能留意到他,帮他回家。

阿伯走失的这段时间,无数人从他身边走过,却没人知道他是需要救助的走失者。我知道这不是因为冷漠,只是我们不了解这个群体。

听口音、认眼神

其实,走失者大多为老年痴呆症患者、智力障碍和精神失常的人。

在我帮助过的走失者中,一位有智力障碍的女士是走失最久的一位。我遇到她时,她已流浪了20天。

那天早上十点,我准备送餐,看到她在路边垃圾桶翻东西吃。这符合我识别走失者的经验:衣着不整、不修边幅的流浪者;东张西望、没有方向的老人与小孩。

翻看媒体发布的寻人启事后,我锁定了一则消息。除了衣着描述不同,其他各项都符合。通过寻人启事上的照片,我确定就是她,眼神很像。

去年4月,我还帮助过一位智力智障的青年男子回家。当时他因流浪晒得黑黝黝的,脸上消瘦,衣衫褴褛。在和他用闽南语交流时,我听出了他的惠安口音。

我对“惠安县”这个地点有印象。

我找到关于他的那则寻人启事,通过寻人启事推算他走丢了大概四五天,一定饿了。他的家属通过视频通话确认是他。在等待家属在赶来的间隙,我带他去吃了点东西。但我也买不起什么好东西,只是一碗青菜汤面,瘦肉不多。

好几次寻人,走失者和寻人启事上的照片都判若两人。看长相我是认不出来的,都是通过听口音、看眼神确认。

走失者是沟通出来的

我不是一个擅长与人沟通的人。错过救助一位走失者,成了我寻人从“被动”到“主动”的转折点。

2019年11月,一天下午我刚接到一个配送单就看到路边有名东张西望、眼神迷茫的女子。直觉上我判断她是走失者,但她衣着时髦,穿着白T恤、黑色短裙、黑色丝袜。我也没有找到符合标准的寻人启事。我有点不好意思上前询问,害怕人家觉得我是在搭讪。

当天晚上7点,一只手往嘴里扒饭,一只手拿手机刷新着寻人启事。我看到南安市本地媒体发布了一则寻人启事,走失者的衣着特征和我下午遇到的时髦女子特别像,启事中说,女子有智力障碍。我连忙联系家属,告诉他们我曾遇到过她。

当时我悔得想甩自己一巴掌。怕什么怕呢?误会了大不了继续去送餐呗。

所幸,后来朋友帮忙找到了这名走失女子,家属团聚抱头痛哭时,那名女子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们怎么才找到我的呢?”

我退到一旁,默默流下眼泪。

走失者都是沟通出来的,不是守株待兔等来的。

之后,我用两个小方法来克服自己的畏惧沟通的问题。一是假装认识他们去打招呼,二是假装去问路。在尝试主动沟通的过程中,我也曾被他们指着鼻子骂过,被丢过石头,甚至差点被打过。

寻人之外的思考

我眼窝浅。以前喜欢看节目《等着我》,电视里家人重逢,又哭又笑;电视前,我也跟着又哭又笑。

虽然我从未有过相似的经历,但那种对人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我似乎能天然共情。在进一步了解走失者群体后,我更感同身受,深知每一个走失者都牵动着家人的心。

很多人问是什么支撑我坚持做这件事。我只是觉得这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举手之劳罢了。又何来坚持一说呢?

在大家的眼中,送外卖是抢时间挣钱的工作。每一刻都火急火燎,与时间赛跑。

我能在送餐的主业与“不务正业”的寻人副业之间能取得平衡,也是因为收获了太多理解。在送餐途中因帮助走失者耽误时间,站长都很理解,会把未完的单安排给同事派送;听我解释原因后,顾客也能理解。

而我对寻人的热情,也带动了我对生活的热情,牵起了一些奔头。

我在寻人之外也有了更多的思考。

我开始学着了解自闭症。在路上遇到疑似自闭症的孩子,我也会拍视频询问他人。

我家里没有阿兹海默症的老人,但通过寻人我对这个群体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他们往往外表很精神,但眼神却无助、迷茫,像个“老小孩”。他们会在路上徘徊,反复走同一条路。

有个小男孩,一年内,我在公交站台“捡”到他四次。

男孩父亲告诉我,他小时候发烧烧坏脑子,从此不会说话了。他们从四川老家来泉州已有20多年,一直干环卫工。平时父亲一个人照顾孩子,上班时只能把他锁在出租屋里。有时做饭忘记关门,孩子就会从门缝里溜出去。

孩子走失过十几次,其中四次是被我碰到。

父亲想把男孩送去特殊学校,但办不齐入学的手续和证件。

我想着,如果他能上特殊学校,是不是就从根源上解决了他经常走失的问题?最近有企业给我发了5000元奖金,我想捐给那个小男孩,能帮一点是一点。

(来源:九派新闻 武汉晨报实习记者徐鸣

【编辑:朱晨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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