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和王菲合唱了一首歌曲,叫做《风清扬》。这事说大不大,也未必值得大惊小怪,但总让人觉得别扭得慌。原则上来说,唱歌当然是基本权利,马云照例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出唱片,哪怕唱得不好,倒也不打紧。那样说来,难道是旁观者的神经太紧张了?

未必那么简单。马云不断在网络上推出单曲,并邀请实力雄厚的合作团队来参与,其引发的关注首先来自于马云本人的身份问题,所涉及到的是专业性和非专业之间的差异。倘若马云出席某个互联网商务会议,或者王菲又唱了一首新歌,所引起的公众情绪显然和现在不同。然而现在,身份似乎发生了一些倒转,本来应该占据主唱的那个人,似乎成为了伴唱;原本足以担任伴唱的人,却成了制作人;而本来最多只能当制作人的那个人,却在台上成为了主唱。在同一首歌里,每个人都换了一顶帽子。

从表面上来看,社会的专业化正在不断打破,尤其是对马云和他的阿里帝国所建立起的文化氛围来说,似乎一个人可以不再绑定于其基本的社会身份之中。歌的标题也暗示了这一点,“风清扬”是《笑傲江湖》里罕见的前辈高人,他随手教令狐冲几招剑法,出山就能横行天下,而剑法的要领却是玄之又玄的“没有要领”。马云仿佛就是如此,你说阿里巴巴公司是做什么的,他似乎什么都做,在资本面前一切事物都能无招胜有招,像极了武侠小说里的风清扬。

从某些侧面来看,这的确是事实。阿里所代表的文化精神确实体现了后现代社会的特征,人似乎不必被捆绑于原有的固化层级之中,或者说为这种突破固化提供了某种景观式的可能性。问题是,这种社会的流动性,是不是真的瓦解了专业化的技术分工?显然没有。只有在强化个人技术分工的情况之下,才有可能实现身份的自由转换。淘宝网上的商品虽然没有具体柜台,但是商品本身的类别必须非常清晰,才能够找到其在社会上的基本位置,这也是消费者赖以搜索到它的方式。社会身份的流动,并不意味着专业分工遭遇瓦解。

马云出个人唱片,可以看成一桩“跨界”的行为,但这一跨界是非专业的。对于一部音乐作品来说,音乐是真正的核心,任何环境都不应该使音乐本身丧失作为音乐的意义。只有当音乐是音乐、绘画是绘画、电影是电影,每种事物都以其自身为尺度来衡量其标准,那么人才能够保持作为人的存在。虽然马云的身份显赫,但是其在演唱方面的非专业性,也使得这首歌本身成为了品质不敢恭维的作品。

这样一来,这个事件就不再是一桩音乐事件,而是被马云的身份光环所定义的一桩事件。一个富翁,花了一笔钱,邀请到各路大牌为他搭台唱戏,这本来就是关公战秦琼般的闹剧,对于乐迷们则更像是一种羞辱。富翁可以邀请他的朋友们去KTV包厢娱乐演唱,也可以在公司内部引吭高歌,但以正式出版物的方式推出个人曲目,以非专业的身份来做这样一桩需要专业化技术才能做的事情,这对于大量正在为了成功而努力的音乐人来说,不公平,而且有失尊重。

马云的商业智慧令人称奇,但当我戴上耳机听歌的时候,总是期待听到一首好歌。我想,这是不变的。

张斌璐文学博士,目前从事文化和文学批评。

（作者：张斌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