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烈士诗抄”,泽润青春芳华 | 江花

简桦建党百年,想起五十多年前的老笔记本,抄录有革命烈士遗诗,先烈从容就义的英雄群像,在精神的天空不曾落幕。

那是1965年,电影《烈火中永生》引起巨大震撼,带动长篇小说《红岩》再度走红。这部厚厚大书,对我这个三年级小学生而言,好多字都不认识,但小说中成岗的《我的“自白书”》特有感染力,几个同学争相传抄,从此开始了对革命烈士遗诗的关注。

从书柜深处找出老笔记本,一页一页翻过,“革命烈士诗抄”前后多达二十余首,作者中有李大钊、恽代英、萧楚女、方志敏、王若飞等共产主义先驱,历史的回声依然荡气回肠。

一、诗抄中的叶挺《囚歌》、罗世文《无题》、许晓轩《赠别》、何敬平《我是江河》、古承铄《追求》、余祖胜《明天》、蔡梦慰《黑牢诗篇》……起先来自《红岩》,后来读到《红岩》的前身——革命回忆录《在烈火中永生》,小说人物原型的诗未经文学加工,更加质朴动人,于是,我又在笔记本中增添了一些。不止是诗,江姐“绣红旗”与难友的共勉——“你是否为保卫红旗而生,为保卫红旗而战,为保卫红旗贡献了问心无愧的一生?”犹如永久的“灵魂拷问”掷地有声;《红岩》作者罗广斌、杨益言谈创作体会所言——“庄严的瞬间,正是无数共产党员都曾经有过的、向党献身的时刻”,同烈士遗诗一起铮铮作响。都经我稚嫩的笔触一一记录下来。我竟还发现,其中抄录一句“我要你们相信一个共产党员的话:这一刹那是庄严的,我们之中没有一个颤栗,我们甚至于还微笑了”,下面注有“(法)饶寒夫(捷劳遗书)”,不知“饶寒夫”是否为法国共产党人“捷劳”的中国名字?一起读来倍感庄严。

二、岁月浸染,血色豪情,革命先烈笑对死亡,是那样大义凛然。叶挺《囚歌》“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陈然《我的“自白书”》“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曾被我组合起来,记得在东湖夏令营活动中朗诵,尤为豪迈。

蔡梦慰《黑牢诗篇》较长,只抄录了三句——“可以把天上的飞鸟捉光么?即使剪了翅膀,鹰,曾在哪一瞬忘记过飞翔?”其信念之坚定,就在这含蓄比喻之中,深深烙在脑海。

古承铄《追求》,我引为人生座右铭:“人们追求黄金,我来追求良心;人们追求女人,我来追求爱情。”我也喜爱余祖胜《明天》多么富有诗意的憧憬啊:“我伏在窗前,让黑暗快点过去,希望的梦啊,总是做不完的。黑夜里总有星光,白天怎能让太阳躲藏?明天是个希望的日子,明天是我的希望。”只是当我们仰望黎明晨曦之时,只有泪花点点,痛心青年志士没能看到新的一天。

三、“红岩烈士”之外,血雨腥风中多少英雄豪杰?施洋《监狱乐》、陈法轼《狱中诗》、金方昌《答敌人审问》、杨超《就义诗》,慷慨悲歌,日月争辉。

从《狱中诗》“慷慨为新鬼,从容作死囚。多情惟此月,再照雄心酬”,到《就义诗》“满天风雪满天愁,革命何须怕断头?留得子胥豪气在,三年归报楚王仇”,忠烈们在刑场上高昂着头颅的正气凛然,让今天多少腐败者埋下羞愧的脸?

《答敌人审问》“严刑利诱奈我何,颔首流泪非丈夫!”仅十四个字,何等气魄?施洋《监狱乐》“人人都说监狱苦,我坐监狱反觉乐。不要钱的饭,给我吃个肚儿圆。不要钱的衣,给我穿个鼓堆堆”,同何敬平“为了免除一代的苦难,我们愿——愿把这牢底坐穿”一样,乐观之中满是炽热情怀。

四、革命早期的一代先驱,最先奉献了生命,遗诗也像雷火电光划过长空。听,李大钊“壮别天涯未许愁,尽将离恨付东流。何当痛饮黄龙府,高筑神州风雨楼”;听听,恽代英“浪迹江湖忆旧游,故人生死各千秋。已摈忧患寻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再听听,夏明翰“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他们在不同的时空告别人生,却有着完全相同的热血表达。

《可爱的中国》《王若飞在狱中》,都在少年时代读到,笔记本留下方志敏“敌人只能砍下我们的头颅,决不能动摇我们的信仰!因为我们信仰的主义,乃是宇宙的真理!”、王若飞“死里逃生唯斗争,铁窗难锁钢铁心”,字里行间只有矢志不移、奋斗不息。刘伯坚《长街行》、李少石《南京书所见》、殷夫《让死去的死去吧》,莫不是迎着屠刀的寒光,迸射出最后火花。

五、我曾为裴多菲“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激动,早早抄在笔记本上。而这首诗的译者殷夫,就是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痛悼的“左联五烈士”之一。殷夫本是才华横溢的青年诗人,三次被捕入狱,写下《让死去的死去吧》《别了,哥哥》义无反顾。特别是《别了,哥哥》,面对身为“国防部上将”大哥的劝告信,他以诗的形式公开答复,还加了副题——“算作是向一个Class(阶级)的告别词吧”,断然决绝。诗的结尾“别了,哥哥/别了/此后各走前途/再见的机会是在/当我们和你隶属着的阶级交了战火”,岂止裴多菲的浪漫气质?记得,几个文友多次低声吟诵,无不热泪盈眶。

为了阶级,为了信仰,殷夫冷眼“黑的死,和白的骨”,21岁走向刑场,洒下的真是青春热血啊!

无数鲜活的生命之光,都是这样被茫茫黑夜无情吞噬,正值大好年华。金方昌20岁,余祖胜22岁,杨超23岁,陈法轼25岁,陈然26岁,夏明翰28岁,古承铄29岁,何敬平31岁,恽代英、方志敏均36岁,最年长的李大钊也才38岁,茫茫赤县失去多少精英栋梁!

六、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拨动心灵,一本薄薄笔记本,怎么会有这么多“革命烈士诗抄”闪耀其间?

我知道,《革命烈士诗抄》早就出版,而我则是在平时读书、阅报、看展览中一点点积累,涓涓精神乳汁,泽润了青春的草地。成年后,在书店撞见《革命烈士诗抄》中国青年出版社1959年老版,和《红岩》《江姐》(歌剧剧本)一起收藏至今。

抚摸笔记本上的“革命烈士诗抄”,一首首气贯长虹,那巨大的人格力量,来自忠诚担当的崇高气节;那壮美的艺术气质,源于坚信真理的博大襟怀。它是用鲜血凝成“不忘初心”,它是用生命诠释“不忘初心”,在绵绵无尽的长河激荡交响。

简桦

【编辑:戴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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