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县有个指北村|江花

房县山大,却没有大起大落的走势,也少有奇峰异石突起,群山连绵、蜿蜒不尽,山脊线如波浪起伏。大山梁被小山梁簇拥,让人感到这里的山像谦谦君子。

而且,似乎都是一样的。在县城里看到的山是这样,到了军店镇的指北村,你看到的山仍是这样。似乎县城里的那些山跑到指北村来了。

我去房县,是因为房县对我有点神秘。除了它紧挨神农架,我们村里曾有人在神农架当伐木工人,再就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村子里一个土匠师傅带了一班人在房县建土房子,建了上十年。可宣传部门却分配给我一个写指北村的任务。因为它是国务院200多个扶贫监测点中的一个。

晚上宿在县城马兰河边的诗经花苑宾馆。早晨7时多,县委办公室驻指北村第一书记、工作队长吴全波来接我了。他在指北村驻村扶贫两年,对指北村的情况烂熟于心。一上路,他便给我解释村名的来历,说是观音娘娘梳妆,脂粉盒丢到溪里去了,她弯腰来捡,手指摁在一块石头上,便在那石上留下了五枚手指印,指印方向向北,于是人们便叫了村子指北。

天气很好,阳光洒满大地。山格外绿,绿得没有一丝杂质。一出县城,健谈的吴书记便和我说起指北村的情况。指北村堪称贫困村中贫困村,全村600多户人家,2015年建档立卡贫困户有226户,贫困发生率为35%。因为书记要求县委办帮扶要选条件最差的村。

车子驶过几个镇子,有山横亘在前。吴书记说指北村就在这山里,这地方叫寨湾,过去没公路,指北村的人进出村就是从山脊上走,一趟要花几个小时。县委办帮扶指北村后,首先就是帮忙打通了这条路。这条路全长16公里,一直通到村中心。

穿过几公里的峡谷后,天地渐渐开阔。田地和作物映入眼里。再往前,就看见了大片的土地和幢幢房舍。

初夏五月,作物葱郁茂盛。旱地里的虎杖密如蔗林;当归地里的薄膜还没除去,当归苗已一尺多高,长势喜人;水田里新栽的秧苗在水中摇曳,水面上倒影交错。而在田畦中,在被果实压弯了头的油菜地里,几棵铁塔般的白果树兀自耸立,就像要向人述说村子的古老。而在山凹里,则时不时会闪现出一片白墙灰瓦的院落。

吴书记说那些院落就是他们的易迁小区。指北村的地形很特殊,长30公里、宽3公里,地形狭长,村民多数住在地势平缓的河道两边,少数住在山坡上。山坡上土地条件差、交通不便、危房多,县委办帮扶后,采取了将山坡上的贫困户迁移到河谷的办法。全村共搬迁了147户,建了5个易迁小区。

我想去这些易迁小区看看,吴书记叫上村书记兼主任宋宏,和我一起到了白果树小区。

白果树易迁小区住有31户93人,全都是砖预结构,白墙灰瓦,有的一层,有的两层。有的院坝前做了一个小小的蔬菜园。吴书记介绍说,5个小区,房屋结构、规格、样式都是统一的,村里集中建设,然后按人口分配给易迁户。标准是每人25平方米。

我们在白果树小区见到的第一位老人是胡克英。路过她家时,碰巧她在门口晒太阳。我便问她住这里好不好,她没说两句便哭起来。

原来,她出生在一个破庙里,两岁时,因为贫穷,父亲自杀,12岁时,庙塌了,借住邻居的牛栏。20岁出嫁,生了两个女儿,可因为家里穷,大女儿16岁时离家出走,一去音讯杳无,她因此出现了精神错乱。工作队来了后,先帮她找女儿。通过各种网络平台发布消息,2017年终于寻找到离家出走12年的女儿韦正云。老人的房子,原是3间土瓦房。年久失修,早成了危房。刮风下雨就担心塌了。那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现在她的房子两居室,有厨房和卫生间,75平方米。她说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一辈子还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我问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老人说政府给她们发了“双女户”计生奖补贴、慢性病补贴、低保保障以及残疾人“两项”补贴政策;扶助她家养猪、养鸡、种魔芋、玉米,安排韦正禄(丈夫)做村上的保洁员,引导小女儿韦正梅外出浙江宁海务工,比住在上面收入高多了。不仅是住不愁,而且吃不愁、穿不愁、病不愁。

老人几乎是一直流着泪讲完了她的故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共产党好,是共产党让她过上了好生活。

从老人家里出来时,我问吴书记,这些易迁户没了土地,生活怎么保障。吴书记说相对于过去种地,他们现在的收入要高很多。除了各项保障政策,如养老金、低保补助外等,村里的公益岗位,优先考虑了贫困户和这些易迁户。同时,村里支持他们搞养殖,村里发展产业,他们也可以在村里打工。尤其是产业,不仅可以让贫困户增收,更能使全体村民收益。

村里这几年发展起来的产业有:虎杖、魔芋、当归、蔬菜种植;生猪、土鸡、蜜蜂养殖等。方式灵活多样,有的是流转土地租赁给公司开发,村民拿租金,挣工钱;有的是组织合作社,让村民加入合作社,或入股分红。2015年,贫困户的年人均收入是2736元,2020年,提高到11700元,翻了几番。

在白果树小区看了看,又去看了杨承田、吴西昌等几位老人,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吴先洲的豆精加工厂。

可吴先洲不在,吴书记叫了几声,没听见答应,只听见厂房里轰轰隆隆的响声。

我们一起进了厂房。厂房里摆着三四排盛豆浆的方盒,里面的豆浆正在结皮,一旁的机器正在磨豆浆,一位女孩在房里打理。她告诉我们,她哥哥卖豆精去了。

宋宏书记告诉我,吴先洲算是返乡创业的一个代表。他家穷,初中没读完就出去打工。2015年患了肾炎后回到村里,边治病边想挣钱的路子。他想做豆油精加工,和村里商量,村里帮助他解决厂房用地、水、电、路和小额贷款等问题,让他办起了豆油精加工厂,又安排他参加电商培训,开办网店,现在每个月销售额在15万元以上。

吴书记这时说,要说返乡创业,宋书记应该是指北村最先回村创业的人。2012年,他抛弃了月薪一万五的测绘工作,回来办鸿康生态养殖专业合作社,养猪养羊。因是党员,大家推荐他担任村支部副书记,2015年选举换届,当了书记、主任。现在,他的生猪合作社每年存栏上千头。

宋宏这时却说到村委员刘斌。2000年之前,一直在深圳打工。因母亲病了,没人照料,回来了,靠上山挖药材挣点零花钱,家庭困难,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精准扶贫开始后,他在工作队的帮扶下,养猪养羊,种胭脂米、四季豆,家庭条件慢慢变好。2016年入了党,2017年成为村委会的后备干部,2018年当选为村文书。之后,他发起成立了指北村百草养蜂合作社,养蜂500桶,去年产蜜2200斤。由于蜜是药蜜,价廉质好,市场行情不错,效益很好。

中午在工作队食堂就餐。看见刘斌,我问他对现在生活的评价,他说和过去比是两重天。房子由土房子变成了砖房子,过去靠借债维持生活,现在家里的存款可以在镇上买套房子。更重要的是,扶贫对他个人精神的提升。过去,他总觉得不如人,埋怨自己生错了地方,现在他满满都是幸福感,都是对自己的肯定。

我很欣赏刘斌的这个说法。扶贫改变的应该不仅仅是人生存的环境或者说是物质的贫困,更多的应该是改变人本身。而且我觉得人精神面貌的变化,人决战贫困奔向美好生活的勇气和信心才是最紧要的地方。

房县的黄酒久负盛名。吃饭时,师傅拿出一壶黄酒,要我尝一尝。我喝了一杯,走到院子里时,酒意上来了,我索性在院坝前站住了。

正午,干干净净的公路上,有牛群走过,流水潺潺的小河和小桥的金属栏杆闪着光,村委会旁边两棵高大的榆树下一片浓荫,在小区打扫的保洁员把垃圾倒进垃圾箱……这时我想起了吴书记给我介绍的,每个小区都配有一栋多功能房,供村民办红白事,下雨天在里面下下棋,村里配备了公路养护员、保洁员、护林员等公益岗位,村里建了高标准的水厂、水窖,有专门的管水员,每个小区设置了污水净化处、垃圾箱,村委会还开办了电商平台,建有篮球场,装配了健身设施……恍恍惚惚觉得这已不是传统的乡村,一些新的东西正在发生,现代的,或说城市的元素已融进了美丽的田园,构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景。

我突然想起一花一世界的话,觉得指北村也是一朵花。它很微小,可它让人想起中国、时代、梦想、跨越、蜕变这些大词。

回县城的路上,我问吴书记驻了几年村有什么体会。他说,能亲身参与到这场波澜壮阔的精准扶贫战役中来,是他的幸运,他很有成就感。我想这正是他被评上全省脱贫攻坚先进个人的原因吧。

(韩永明)

【编辑:贺方程】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