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劼

《一本好书》剧照

金圣叹评点《水浒》里的两个粗人：李逵只一味粗，鲁智深却粗中有细。

他说这话是因为上得梁山，别人都在大秤分金、大排座次，鲁智深与林冲重逢，劈头便是一句：洒家自与教头别后，无日不念阿嫂。

金批：奇语绝倒。令人闻之，又感又笑。

的确，鲁智深这样一个只在意较量些枪棒的汉子，却总是为女人搅得惊天动地，念兹在兹。

武汉话中有个词叫嘴劲。劲，大约包含几层意思：一则外露，比如“劲爆”；一则回味，比如“后劲”。张嘴初听劲爆，奇语绝倒，细思之下，这喧嚣中的细腻，细腻中的不成熟，还有深沉的女性关怀，让人感笑。

鲁智深虽是北方大汉，却有武汉人的嘴劲。

关正文是典型的北方大汉、北京爷们，近来偏做些最细腻的语言类电视节目，虽是语言类，竞赛、表演、煽情、互动种种热闹的综艺技巧却都一样不少——现在的一般说法叫娱乐至死，学术一点儿的叫共情渲染，而闹哄哄之下，还能被誉为“清流”“清流综艺”。他说，做节目就像让教室里一群吵闹的孩子安静下来，你得声音喊得比他们大，得首先成为喧嚣的一部分。这大概是武汉“嘴劲”一词中所蕴含的辩证法的最好阐释：在这样一个各种声音彼此遮蔽的时代，让人听到是关键。从这一点说，做节目就得亮嗓门儿，就得从众，得搏收视率点击率。

但关键并非结果。很多人将嗓门儿当作关键，将关键当作唯一，满足于听到，满足于热闹，便戛然而止。而关键之后呢？关正文多走了一步，要后劲，要回味，要喧嚣之后的安静、浑浊之后的澄净，要热闹之下的一往情深，要“对思考的激活”。这是“嘴劲”的另一面阐释：好的声音得有余响，能让人感言良久立，能让人心摇如悬旌。就像从挨挨擦擦的地铁挤出来，转过街角，突然邂逅一片风景，有个声音在耳畔轻轻说：慢慢走，欣赏啊。

那才是个美丽的嘴劲。

（作者：作者周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