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文华书院|江花

暮春的细雨中,车从中华路穿粮道街进昙华林进湖北中医药大学,晓晖心绪起伏。下车后,她沿着靠右手边一条僻静小路往前行,尽头是一栋两层灰色楼院。进得门楼,这座方形两层小楼中间是一口天井,四周有回廊相连……文华书院,这是令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春风十里寻旧踪,细雨蒙蒙中,她仿佛看到那留着寸头、穿着对襟大褂、宽肩阔胸的年轻的外公正挑着一担满满的长江水,沿着小车驶过的路迎面走来,脸上淌着汗珠,脚步却稳实而坚定。是的,百年前她的外公就是文华书院的挑水工兼厨工,也是在这里,外公受到了马列主义的启蒙教育……今天的人们哪知道什么叫挑水工?年近六旬的晓晖也是听母亲谈起外公的故事才知道的。

母亲做了一辈子小学老师,可谓桃李满天下,人们不知道的是这位质朴善良务实敬业老师的红色背景,直到她填写入党申请书的时候,组织上才知道郑季霞老师的父亲曾是中国共产党第一位工人党员郑凯卿。

今天晓晖来替耄耋之年行动不便的母亲圆梦,当然也是圆自己的梦。

89岁的母亲毕其一生要撰写出郑凯卿的传记留存于世,尽管党史上有记载,可是人们还是知之甚少,甚至包括自己的家族。

母亲多次提到这栋楼,史书上赫赫记载着这书院小楼,因为太多的先贤在这里工作、学习、传播马列主义:陈独秀、董必武、陈潭秋,等等。

晓晖为此特意打扮了一番,一套深色紧身衣裤,外罩飘逸的风衣,脚蹬一双鲜艳亮眼的橙色皮鞋,寓意似乎是祖辈红色的足音仍然在今天回响……

可外公那挑水工的脚步是多沉重而艰难的呀?100多斤的水桶压在肩上,走那么远的路,每天要挑多少趟,才能维持文华楼人们的生活用水呀?她简直不忍心细琢磨。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早在1920年前在这里外公如饥似渴地读到《新青年》杂志,并结识了马列主义早期传播者——大名鼎鼎的陈独秀。恰逢文华学生会邀请北大教授、《新青年》杂志主编陈独秀到文华书院讲学,受书院委托,派了外公专门照顾这位“五四运动旗手”的生活起居。

短短四天三夜的近距离接触,出身贫苦、经历丰富、质朴忠实的郑凯卿给陈独秀留下深刻印象,他圆满完成陈独秀布置的武昌工人状况调查报告,并发表于《新青年》杂志。他作为中共最早一批党员还是由陈独秀直接点名发展的,在早期武汉共产主义小组七人党员中只有郑凯卿是工人。

眼前这充满书卷气的墨香书院,早已不是文人墨客们想象的“一方庭院深幽处,半卷闲书一壶茶”,代之以“红色经典一卷书”了。

天井里红砂石的缝隙间,竟然钻出一簇青草,茂盛而茁壮,这傲然挺立的青草甚至带给晓晖些许感动,仿佛述说着先贤们的执着与顽强,平凡与坚韧……思绪延绵的晓晖,不由得想起德国特里尔市。在马克思的故居,也是一个庭院,一座方方的木质小楼,院内还有那如火绽放的娇艳的美人蕉,迎接着来自遥远东方的中国共产党的客人,络绎不绝的脚印,叠印在那厚厚的木楼梯……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湖北中医药大学的员工从木楼梯上鱼贯而下,已是午饭时分。这座曾经是文华书院的学生们为新世纪而不懈努力拼搏奋斗的地方,早已经是当代学子们为人民大众健康和幸福生活而勤学钻研之地。

百年人世沧桑,地覆天翻,楼还是那座楼!晓晖不由自主地沿着木楼梯拾级而上,上得二楼右手第一间房,就是当年外公接待陈独秀的住处,不巧的是门已紧锁。转过身来,整个走廊空无一人,走廊的木栏杆经岁月侵蚀,早已没了油漆的痕迹,被雨打风吹过,那深褐色裸露粗糙的木纹就像铸铁般坚硬糙手……

她感到手心发热,刹那间如触电一般仿佛握住了外公那长满老茧的手,这栏杆她外公肯定摸过无数遍,不然怎么会有这般神奇的感觉?

外公郑凯卿去世的时候,晓晖才几岁,不谙世事。母亲说是在叔叔家——一个远离武汉的农场,安然离世,躺椅旁散落着他心爱的中医书籍和一份红色的歌单——《你是灯塔》——生前他最爱的一首歌。

外公一辈子是工人,最后还原了一个普通工人的身份。外公参加过很多发生在武汉的大事件:五四运动、武昌首义、二七大罢工……他冒险为施洋烈士收殓遗体并秘密安葬;化妆护送董必武避难;协助陈潭秋恢复重建党组织工作四年,陈潭秋夫人徐全直牺牲后,他扮成流浪手艺人,把他们的3个孩子护送到黄冈老家,风餐露宿走了一个多月,可他自己的四个孩子却先后夭折。

晓晖为人低调收敛,谦逊平和,与她共事几十年的同事,完全不知道她有着这样的红色背景,她淡泊宁静,用行为和人格诠释了什么才叫不忘初心。沉浸在对外公往事的追忆中的晓晖,被一直跟拍的电视台丁导唤回,“晓晖老师,请你面对镜头说说你的感受”。

面对电视采访的镜头,她一时有些哽咽了……从不张扬的她这次鼓足了勇气,用颤抖的声音说:赓续红色基因……

(李长胜)

【编辑:贺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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