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日报记者蔡欣星

在百度搜索引擎上输入“自杀”或“跳楼”作为关键词，会出现一串被置顶的电话：027-85844666。号码上的小字标注着：武汉免费心理危机咨询热线。

“我们没有跟百度合作做广告，这个热线是自动成为置顶状态的。”在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记者见到了这条被置顶热线的两位接线员，张家秀、林志红。

接线办公室不大，两套值班桌椅，两部电话，两台电脑，一张沙发，资料柜里装着满满的近3年来每一通心理咨询来电记录。里面的每一页纸，都记录着来电人无处诉说的压抑和痛苦，甚至是他们决意离开这世界前想说的话。

从1996年开通至今，这条心理咨询热线平均每年接听3000通电话。近两年开始，高危热线——也就是有自杀倾向的热线比例居高不下。为了延长咨询时间，除了两位专职接线员，十余位有心理咨询资格的志愿者，在夜间及周末进行接听。

“我常常觉得，我们就像是别人生命十字路口上的交警，我可以告诉你走哪条路，但你是否选择去走，我决定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接通电话的那段时间里，理解你，陪伴你”。

心理热线电话咨询登记表蔡欣星摄

快过年的一个夜里，一通电话拉回想结束生命的人

采访还未开始，林志红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她接过电话，简单问了电话那头咨询者几个问题后，安静地听着，手上的笔飞快地记着。

20分钟后，咨询者挂断电话，林志红叹了口气，“有时候接完电话，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次的咨询者是名家庭主妇，有两个孩子，夫妻感情出了问题，丈夫常常不回家，为了孩子，她不想离婚。林志红说，很多咨询者都有着在外人看来很风光的生活，但他们内心的痛苦，周围人没法知道，心理热线其实提供了一种倾诉、探讨的方式。

2008年，林志红开始做专职接线员。那年临近大年三十的一个夜里，接到了她接线生涯里第一通高危热线。

那是一名50多岁的女性，未婚，工作体面，但患有抑郁症和心脏病。那天夜里，心脏病发作，她想借病情发作，结束生命。

打电话过来时，她情绪很低落。林志红询问得知，她有一位男友，病发后，她给男友打过电话，希望对方能送她去医院，却遭到拒绝。“她家里没有其他人，快过年了，看着别人家庭团聚，心里难受，就想结束自己。”

林志红当时也是独自一人，能理解电话那头的倾诉，她在电话里不断鼓励对方。通话近一个小时后，对方情绪缓和了，还答应她先去吃药。电话挂断前，她还听到对方家中有人进门的声音，这才挂了电话。

后来，那位咨询者打来电话感谢林志红，并说她的病情控制得很好。那是林志红第一次感觉，自己做的这件事，挺有意义。

我们能做的就是搜索让对方留恋的，把他们拉回来

在这条心理咨询热线被置顶成自杀干预热线后，接线员们常常在电话刚接通，就会听到对方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死得痛快些”。

林志红说，“接线员做久了就明白，高危热线第一步是判断，咨询者是只有念头还是已经采取措施”。通过询问咨询者所在地点、周围有没有人，接线员会在心里对高危来电做出一个判定。

在所有高危来电中，咨询者一般分成两种。一种是有精神病性症状、心理障碍、药物物质成瘾等人群，这种需要转接到专业精神机构接受系统治疗；还有一种是社会问题造成的，接线员能做的，就是电话接通后，倾听、理解。

做心理热线接线员，心理枯竭是没法回避的问题，这也是世界范围内，心理援助热线志愿者流失最主要的原因。在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两位专职接线员和十多位志愿者，每月都会组织一次学习分享，把自己遇到的案例说出来，一方面让自己释怀，一方面通过讨论，明白自己还可以在哪些方面做得更好。

66岁的黄蔚，是接线志愿者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和其他接线员不同，她接听电话时，面对咨询者的问题，喜欢用过来人的身份，给对方出主意。

黄蔚曾经接过一个东北创业小伙的电话。小伙借款十几万在老家开了一个养鸡场，却血本无归。他说，自己还不上钱，家人又帮不上忙，他不想活了。

黄蔚告诉他，现在有很多地方有扶持创业的政策，可以去当地政府部门咨询。小伙在电话里顿时有了神，“真的吗？”

通话快结束时，黄蔚问小伙，“你吃饭了吗？”小伙说：“没呢，我妈在做。”听完这句话，黄蔚心里有底了，小伙已经不再想自杀了。“其实我们所做的，就是在现实世界里搜索一切能让对方留恋的东西，把他们从想要自杀的世界里拉回来。”

在这条热线开通的21年里，一些得到帮助的咨询者把接线员当做了家中长辈。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的患者，打热线十四五年，每次就是报告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很乖，有在治疗。

曾经还有放弃自杀念头的咨询者，专门打电话跟接线员说，“谢谢你们让我在这个世界里，感受到温情”。

85844666，希望更多人知道它但永远不要用它

近两年，武汉心理咨询热线几乎每天都会接到高危来电，但由于人力有限，无法24小时在线。每天上午8点—12点，下午2点—5点，晚上6点—9点，热线开通。

据相关报道，我国自杀率近年显著下降，目前已经低于世界平均水平。有证据证明，面向全部人群开展的自杀预防工作即一级预防，可以降低自杀率。

我们希望这串数字能让更多人知道：027-85844666，但更希望，你们永远都不会用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