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大流感” 一段惊心史

长江日报记者李煦

又到了流感高发的季节,在2018年还剩3天的时候,刘德华因嗓子问题不得不中止演唱会,现场哭着向观众鞠躬道歉,主办方后来确认他得了流感,取消了剩下几场演唱会;而在2019年最初的9天,香港已经有22人死于流感,死者年龄都在50岁以上。

100年前那次可不是这样的,当时几千万人因流感而死,其中一半都是精壮青年。那次流感凶猛又诡异,全世界都充斥着某人从马上跌落、某人瘫倒在人行道上的新闻;死亡也来得很快——在里约热内卢,医科学生达库尼亚正在等公车,有个人用听上去很正常的声音向他问讯,但突然就倒地身亡了;在南非的开普敦,查尔斯·刘易斯登上公车时,售票员突然瘫倒死去,在他回家的5公里途中,车上有6人死亡,其中包括司机。

1918年,堪萨斯州的美国陆军训练营医院挤满了流感患者。


《大流感:最致命瘟疫的史诗》讲的就是这场席卷全球、导致5000万到1亿人死亡的大流感,但主要讲的是美国,当时最富裕、最先进、经济势头最好、本土未遭战火践踏的上升之国,是如何被流感痛击,导致五六十万人死亡的。


“战争机器”助力大流感

美国在1917年对德国宣战,《大流感》用了不少笔墨,交代宣战后举国动员的狂热氛围——为了节省物资,服装设计师改小了翻领和衣兜,老百姓每周都有“无肉日”,每天一顿“无麦餐”,还有“无汽油日”,名曰自愿参加,但如果有人开车出行,就会被警察拦下;禁止了《我想知道现在谁在吻她》这种歌曲以及“某先生不在了,谁在为某太太付房租”这类笑话;审查图书馆的借阅名单,从中寻找可疑的反战分子;禁止教德语,德式酸菜改名为“自由卷心菜”;成立了拥有20万成员的告密者组织“美国保护联盟”,主要任务是监视邻居们购买战争公债、囤积食物的情况,反击工会;满目都是海报和广告,要求人民警惕德国特务,举报那些呼吁和平的人。

这些措施的背景是,德裔美国人数量很多,而社会主义思想正在美国工人中间传播。

《大流感》认为,把国家铸造为战争机器的作法,破坏了社会结构和信息流通,增强了流感的侵袭效果。1918年初,一种新的流感病毒在堪萨斯州牧区出现,造成了一些死亡;此地人口稀少、地处偏僻,病毒本来不容易扩散,可是政府在扩军,大批小伙子被送到兵营接受训练。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冬衣和暖气都匮乏,士兵们被迫在床上挤成一团,他们在各大兵营之间调动,最终被送往法国。

1918年3月,美国36个大兵营中,已经有24个发生流感死亡事件;4月10日,法国军队出现第一个流感病例;位于美军登陆地的法国海军司令部瘫痪了。到5月英军开始大发作,第一军有3.6万人入院,一个炮兵旅在48小时内有三分之一的人感染;此时对面德军也因流感减员而取消了一次攻势。

5月,人们开始重视这次流感,称之为“西班牙流感”。当时各大参战国对流感消息都压着不报,怕动摇军心。而西班牙是中立国,于是如实报道了流感在西班牙造成的影响,包括国王染病的消息,于是就得了这个名声。

伴随着军民流动、货物运输,大流感传播到了亚洲、非洲,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只有几个小岛比如西萨摩亚得以幸免。

“每个吐痰的人都是在帮助德国”

费城当时是美国造船重镇,有175万人,但也被认为是“管理最混乱的城市”。在贫民区,几十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街上极度肮脏,下水道常常堵塞,而把持城市的瓦雷集团,每年都拿到大笔环卫费。这个集团任命一个颟顸的家伙克鲁森来掌管城市卫生。

当时,费城海军基地里已经大量出现死亡病例,但是克鲁森无视这些,既不储备医疗物资,也不安排调动医务人员。在多位名医警告下,他同意“过几天”发起一场针对咳嗽、吐痰、打喷嚏的行动;另一方面,又多次在媒体上宣布流感还没有威胁到市民。而在费城上层圈子里,大家忙于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对市政大事无从置喙。

此时,费城忙于筹划一场销售战争公债的大游行,几千人参加,预计几十万人观看。医疗界强烈要求克鲁森反对,他深知责任重大,但几经犹豫后还是同意举行大游行。

1918年9月28日,大游行如期举行;游行过后72小时,全城医院爆满,10月1日那天,117人死于流感。此时克鲁森倒是禁止了所有公共集会,关闭了所有教堂、学校和剧院。

费城当局乱了阵脚,一天之内就逮捕了60人,因为他们在街上吐痰;可是卫生部门还在遮掩,10月5日死了254人,他们说“流感已达最高峰”,第二天死了289人;接下来两天每天都有300多人死亡,克鲁森宣布“死亡率将会不断下降”,结果翌日死了428人。到10月10日,一天就有759人死于流感。

这种持续大规模死亡的影响是很大的,《大流感》写道:“恐惧开始在城市各个社区蔓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土崩瓦解,人们开始急躁,甚至愤怒起来。在这场大灾难面前,人们不再仅仅指指点点或保护自己的利益,而是开始极端地自私自利。成千上万的病人变成严重拖累费城的累赘,整个城市陷入混乱和恐惧之中。”

与此同时,流感在美国各地蔓延,恐慌和谎言交替出现。报纸上出现了这种声音:“每个吐痰的人都是在帮助德国。”在密西西比州,警方抓了一个来自费城的推销员,怀疑他是传播流感的德国间谍,后来他被释放了,但是死在当地旅馆的房间里,警方说是自杀。

到1919年,大流感的脚步才放缓,此时几千万人已经死去。当时的判断是,全球2100万人死于这次流感。后来这一数字多次更新,《大流感》的说法是,5000万到1亿人。

【记者手记】第二种病毒

《大流感》里写了很多触目惊心的细节,但是最悲惨的故事其实不是发生在美国本土。在北极圈附近,那些因纽特人,很少接触外界,免疫系统不够完备,他们整村整村地死去。

后来,一直有各种考察队去那里挖掘,因为气温低,没有外界干扰,样本保存得“好”。1996年,利用分子生物学技术,美军病理学研究所的杰夫瑞·陶本伯格从美军病理库的1918年死者的肺切片中分离出1918年大流感病毒的片段。瑞典医生赫尔汀读到陶本伯格的论文后,于1997年前往阿拉斯加挖掘样本,提供给陶本伯格,后者于2005年10月人工复制成功1918年大流感病毒株。但是,科学界大失所望,这是一株看起来平平淡淡的病毒,无法解释当年何以造成尸横遍野。

有说法称,1918年大流感病毒并没有消失,总有一天会再次回到人群之中。大多数顶尖科学家都认为,大流感卷土重来是不可避免的。

流感病毒无疑非常狡猾善变,但是还有第二种病毒。

在《大流感》中可以看到,当时的美国急于在战争中大显身手,动员了几百万人远征海外,为此改变了社会的正常运行。当局闭目塞听,政客捞取私利,罔顾事实、不尊重科学的风气甚嚣尘上,在1918年9月27日的流感高潮中,美国威斯康星州的《杰斐逊县联合报》曾经掲露了疾病的真相,美军士气维护机构的司令官裁定这篇报道“令士气低落”,要求有关部门“采取任何他们认为合适的行动”,包括对其提出刑事诉讼。

流感病毒等待科学家来攻克,“第二种病毒”则需要我们每个人警惕。


《大流感:最致命瘟疫的史诗》

“哲人石”丛书珍藏版

(美)约翰·M·巴里 著

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出版

【编辑:叶军】


(作者:长江日报李煦 编辑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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