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没有捷径,看作家余华是如何找到读书路径的

长江日报融媒体12月4日讯(记者周满珍)对文学考据迷来说,译林出版社推出的余华新作《文学或音乐》,可谓文学偶像写偶像,一窥作家创作的文化源头,看到那些曾影响或者给予他文学滋养的大师身影。好作家往往是由好读者炼成的,余华以30年的阅读史编写了属于自己的文学史。

“我对那些伟大的作品的每一次阅读,都会被他们带走。我就像是一个胆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抓住他们的衣角,模仿着它们的步伐,在时间的长河里缓缓走去,那是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在新书《文学或音乐》,余华从一个读者的角度,解度经典,为什么要重读经典以及如何一读再读?

川端康成是启蒙老师,卡夫卡救了我

本书收录了28篇文章,余华对经典巨作一次次沉潜,一遍遍重读与回响,并以“写小说者”的敏锐和同感力,反复叩问,引领读者走近博尔赫斯、福克纳、卡夫卡 、契诃夫、马尔克斯、肖斯塔科维奇、柴可夫斯基等巨匠大师,条分缕析他们的叙事技巧,抵达他们创作中的秘密基地。从作家到文学史,从作曲家到音乐史,借由这趟文学与音乐交织的经典之旅,向读者奉上珍贵的私房阅听清单,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扛着“先锋”旗号的余华,在书中多处提到文学的最初启蒙者——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他从1983年就发现川端文学魅力,并为之迷恋,语言也掺杂川端的风格,但越写越感觉不对,直到1986年,卡夫卡出现,一把将他从川端的陷阱里拉了出来,“卡夫卡救了我”。

在《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一文中,追忆最初的文学源头,余华将川端康成视为文学里无限柔软的象征,卡夫卡是文学里极端锋利的象征;川端康成是肉体的迷宫,卡夫卡是内心的地狱,他们在不断展示细部地同时,也在不断地隐藏着什么。在余华看来,那就是作家营造的神奇空间,加西亚·马尔克斯也是个中高手,并影响了几代当代作家。此后,博尔赫斯、鲁迅、布鲁诺·舒尔茨等余华热爱的作家,陆续出现在他的精读名单里,每一位作家、每一本书,都堪称经典中的经典。

总结个人阅读经验,余华承认有过“误读”。他以文学阶梯作比,二十岁出头时自作主张,越过茨威格,直接爬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台阶上,结果发现自己有恐高症,只好灰溜溜地爬了下来,刚好是茨威格的台阶。当他习惯了茨威格之后,再爬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台阶上时,恐高症已经治愈了。余华借此告诉读者,读书没有捷径,每个人都要找到适合的书径。

曾为《狂人日记》谱曲,真正的大师不会过时

余华和音乐结缘,最早可追溯到初二时,为鲁迅的《狂人日记》谱曲。他先将小说抄写在一本新的作业簿上,然后将简谱里的各种音符胡乱写在文字的下面,差不多写下了这个世界上最长的一首歌,而且是一首无人能够演奏,也无人有幸聆听的歌。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的音乐创作。心中真正刮起音乐风暴是1996年,余华在北京有了新家,置办了一套音响:美国的音箱、英国的功放、飞利浦CD机,“像联合国维和部队”。《三联爱乐》的主编朱伟作为领路人,带着余华买CD,不到一年,竟入手300张之多。被音乐迷醉的余华后来撰文回忆,“音乐像是炽热的阳光和凉爽的月光,或者像暴风雨似的来到我的内心”。他为音乐大师和经典名曲撰写的文章,陆续见诸《爱乐》和《读书》杂志,余华也进阶为资深古典发烧友。他以文学的复杂深邃,聆听柴可夫斯基、马勒、肖斯塔科维奇等音乐大师的作品与心灵,破解文学和音乐的“通感”之美。

“音乐的叙述和文学的叙述,都经历了段落的开始,情感的跌宕起伏,高潮的推出和结束时的回响。音乐中的强弱和渐弱,如同文学中的浓淡之分;音乐中的和声,类似文学中多层的对话和描写;音乐中的华彩段,就像文学中富丽堂皇的排比句。”《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一文,隐约可见余华小说中富有节奏感文字的来路,也可以感受作家对古典名曲的独特诠释。

在《重读柴科夫斯基》这篇访谈里,余华直言“使人身心为之感动的、使人流下伤感或者喜悦的眼泪的艺术表现是最有气力的”。他视柴科夫斯基为隔世知己,因为他的音乐是为内心的需要而创作,一生都在解决自我和现实的紧张关系,余华认为自己也面临同样的焦虑。真正的大师永远不会过时,当一个新的时代来临,对柴科夫斯基,对托尔斯泰等过往大师都有重读的必要,获得新的精神财富。

写实的力量比文学技巧重要

余华的早期创作,曾向川端康成学写细部,《许三观卖血记》出版之后,他发现一个老朋友在远方等他,那就是将文学视为“投枪和匕首”的鲁迅。在《作家的力量》里,余华写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写作的深入,越来越不喜欢那种聪明的,投机取巧的小说,越来越喜欢笨拙的,但非常老实厚道的,一层一层剥开来,一步一步推进去的小说。写这样小说的作家是值得尊敬的,他们是有力量的。写《孔乙已》的鲁迅,旅居美国的哈金,都是富有叙述力量的作家。在余华看来,哈金的小说没有任何形式感,却写出了切肤之痛的中国故事,“在当代中国40至50岁的作家中,没有人能和他相比。”

至于判断一个作家是否杰出,医生出身的余华,用医学标准能衡量,那就是在阅读这个作家的作品之后,是否留下阅读后遗症?诉诸写作,就是相互影响、相互欠债和相互成全。一个作家的写作影响另一个作家的写作,如同阳光影响了植物的生长,但这种影响只会让一个作家越来越像他自己,而不会像其他任何人。欠债则是相互的,卡夫卡不同凡响的写作让人重新发现霍桑《故事新编》的价值,布鲁诺·舒尔茨的写作,维护了卡夫卡的精神价值和文学权威,文学借阅读而流芳千古。一如新书自序,余华将文本与阅读,比喻成“和声与比翼鸟”,相得乃飞。

【编辑:朱佳琪】


(作者:周满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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