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亲词 | 读+观点

文/周劼

《水浒传》里王婆对西门庆说了句玩笑话“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荡温和大辣酥”。大家一直不懂是什么意思,有人递张小纸条抄了这句给钱锺书先生,先生瞥了一眼,说:“这是西洋修辞学上所谓的冤亲词,像河漏子(一种点心小吃)既经蒸过,就不必再拖;大辣酥(另一种点心小食)也不可能同时具有热荡温和两种特质。”

冤亲词,就是将矛盾的词语组合在一起,表达出奇特的陌生化效果,比如我们常说的平凡的伟大、神圣的卑劣、仁慈的暴君等等,无非一个人或事物,常具有多面性,将这些面合在一起,要么强调他们和谐中的矛盾,要么强调矛盾中的和谐。

共享经济,也算一个冤亲词,“经济”要逐利,资本投进去,要赚钱,要有盈利模式;“共享”要吃亏,顶着个道德美名,把东西拿出来与人分享,就得忍受别人的占便宜,不爱惜,还得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怎么赚钱。合在一起,矛盾肯定不免,想要在矛盾中找出和谐,有点儿难。这算是共享经济的先天不足。

和生活最贴近的共享经济模式,网约车也罢,共享单车也罢,前几年的火爆,让人只看到矛盾中的和谐;去年以来的“大潮退去,才能知道谁在裸泳”,让人看到了和谐中的矛盾。成也罢,败也罢,其实都是在“经济”和“共享”的来回拉扯中犹疑。

既然是拉扯,最后总要靠一边儿,网约车借助大数据,靠到经济一边儿,算是资本运作的胜利;共享单车借助信用抵押,靠到共享一边儿,算是资本不差钱之下道德的胜利。两头都想占的,接着忍受寒冬。

为什么?赚钱是赚钱,慈善是慈善,两股道上的车,别硬拧在一起。有了互联网的大数据,只是更便捷,并不意味着道德的提升更迅速。

想赚钱,还想占领道德高地,别别扭扭到破绽百出,就成了“伪共享经济”,像西门庆接过王婆的话笑道:

你看这婆子,只是疯。


(作者:作者周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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