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影事•//科幻是创作者摊开的灵魂

     文/陈陌

《流浪地球》

    宁浩是科幻作家刘慈欣的粉丝,早几年就买下他好几个短篇小说版权。今年春节档黑马的《流浪地球》是从他手中转去中影的,在《流浪地球》因为投资方中途撤资差点夭折时,他把拍《疯狂的外星人》用的太空服等道具送去援助。

    他与刘慈欣的混搭,本身就是妙事,一个用镜头描述荒诞现实的导演,臣服在冷眼看人类族群命运的科幻作家笔下,就像第欧根尼和达尔文握手。

    不过第欧根尼和达尔文到底世界观不同。

    宁浩把《乡村教师》拍成了《疯狂的外星人》,刘慈欣将人类自救的希望通过几个懂牛顿力学的孩子寄托在教育上,而宁浩呢,则把蓝色星球托付给人类巴甫洛夫式的互相训导和酒文化里。隔着银幕,看着外星人和黄渤、沈腾互相折磨,一会儿被训成猴,一会儿被泡进酒,仿佛宁浩在说:哪来那么多严肃天问,别挡着我晒太阳。文明等级冲突背后的生存权力差异,被荒诞消解。

    这样的改编自然引起许多非议。熟悉宁浩风格的观众,对他这套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戏谑十分买单,但认真的科幻迷们,也要抗议:说好的星辰大海,怎么又拍成文化酱缸,哪都躲不过你们地球人这点自恋是吗?

    《流浪地球》节选了原著的部分情节——流浪的地球在途经木星引力范围时遇险——再行改编,注入更多情感细节。刘慈欣对人性是冷眼抱臂以观的,但改编后的电影却靠人性之光:家园梦、亲人之爱、生存意志来拉动故事。一边是吴京扮演的刘培强,驾驶空间站撞进木星,救活地球,少年刘启痛失父亲,撕心裂肺。一边是地球重获新生,拖着逃逸大气的尾巴,继续航行在寂静冰冷的宇宙里。因宇宙茫茫,生命如微尘,于是人类孤独,但微尘顽强生出意志与情感,去自爱与自救,于是孤儿不孤。

    科幻故事,表面上暂脱现存社会的逻辑,对着未来、遥远与幻想唱念做打,但问的、猜的、写的都是当下的真实。

    1924年,德国导演弗里茨朗去纽约旅行,在纽约港登陆时被曼哈顿岛上林立的高楼震撼,当时欧陆刚经过一战,殖民时代以欧陆为中心的世界秩序正在崩溃,老欧陆人都在猜想未来在何处,弗里茨朗在纽约看到答案,那茂盛的人工森林,正是飞驰而来的现实。但他惧怕这样的现实。

    回德国后,他开始拍《大都会》,以纽约为蓝本的都市里,底层人辛苦辗转,被资本剥削,活成非人,而住在高楼上的人,享受着飞车与云彩。对田园牧歌记忆深刻的他,不相信人类能找到技术与人性的平衡法。

    科幻的内核与气质,说到底,是创作者的宇宙观与世界观。

    刘慈欣对人类是一边灰心着一边悲悯着,宇宙残酷,所谓文明也不过是更高维度的丛林,人类大抵只能漂流在无边宇宙中,偶尔发出些幽茫的星光。

    因为这两部电影的出现,尤其是《流浪地球》以高票房高口碑成为春节档黑马,有人将2019称作国产科幻的元年。未来会有更多的科幻故事登上银幕,于是,会有更多创作者摊开灵魂让人观看,他们对世界、对生命的认知是陈词滥调还是鲜活澎湃,这是比科幻片的发展更让我好奇的事。

    拥有自由意志的灵魂,毫无疑问是这个追求一切自动化的时代的奢侈品。如果地球真有被毁灭那天,能救人类的,我想,也只有我们微尘般却不停闪光的灵魂。

陈陌

陈陌 专栏作者,影评人。【编辑: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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