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的恒久与感召|吾观世事

文/李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记者,出版多部散文、短篇小说、传记文学作品集。)

一诺千金,既是对承诺者的赞叹,也是对承诺者的考验,特别是时空跨度较大的允诺,需要的是绵长的毅力,和应对其他不可知因素的耐力。

说到这一话题,我立马想到的是百年义渡万家人,也就是建始县三里乡大沙河村的村民万其珍家几代人为村民摆渡的故事。

万家祖上居江汉平原,因躲避战乱与饥荒,举家逃难来到了大沙河村。村民以善良与纯朴接纳并救济了颠沛流离至此的万其珍祖父万作柱一家,使其得以安家落户。蒙乡邻之恩,万家总想予以回报。

一条大沙河从村旁流过,村民的房舍与田地被一河隔开,若去对岸耕田耙地、走亲访友、交易农产品,需翻山越岭走长长的山道。在水边长大深谙水性的万作柱,卖掉家养的猪,打造小木船作义渡,并许下诺言:船一天不停,钱一文不收。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诺言,万家人代代相传,已经践诺一百四十多年。无数个日日夜夜,星移斗转,万家人就这样以“一诺千金”的品格为大沙河村的乡亲们义渡。

万作柱去世后,万其珍之父万述材接篙驾船;他离世后,其叔万述荣顶了上来;万其珍长大成人后,由他接棒义渡。与祖辈一样,只要村里有人吆喝一声过河,哪怕只有一个人,他也会即刻摆渡。他说:只能船等人,不能让人等船。他有时一天要撑四五十个来回,人多时一天要渡两百多人,人少时也有好几十人。无论雨雪天气,还是深更半夜,随叫随走。近三十年间,他撑坏了三条船、上百根竹篙。

为了让对岸的夜归人看清方位,万其珍在渡口挂了一盏煤油灯,这一看似极普通极平常的灯盏,便有了诗意,让晚归的乡邻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家的温馨。

县里有关部门曾下发过文件,摆渡人可以适当收费,但万其珍始终信守祖上承诺,一直不收一分钱。

这些年,万其珍荣获了“中国好人”“全国诚信之星”等一系列荣誉称号,各路采访他的媒体记者纷至沓来,但万其珍还是那个大沙河村的义渡人,从不声张,一如既往。

步入古稀之年,又摔伤了胳膊,万其珍只好交棒儿子万芳权,但他还每天去渡口。溶入血液的承诺,让他割舍不下。

目前在县城当汽车修理工的孙子万秋林表示,如果有一天父亲划不动了,他会顶上,做第五代摆渡人。

承诺一件事,做一阵子,也许不难;难的是世代相传,永不食言。

其实,在我们身边,不乏坚守承诺的人和事,我的一位小学同学就是如此。

上世纪70年代末,同学所在部队参加了边境自卫反击战。他的一位战友,也是老乡,在战斗中身负重伤,临终之前,他拜请同学照顾好他的母亲,他是母亲守寡带大的。生死之托,同学含泪承诺,自己以后就是战友母亲的儿子。战斗结束之后,同学第一时间来到战友家,对战友母亲说:“我就是您的儿子,以后我来照顾您!”

凭着对战友的承诺,同学视战友母亲如同亲娘,帮助买米买菜,打扫卫生,大事小情,生病住院,他都亲力亲为,悉心照料。

在他的感召下,周围集结了十位同是战场下来的战友,都认了牺牲战友的母亲为干娘。他们各出一份力,各献一片心。老人身体不舒服时,他们轮流值守,端茶倒水,熬鸡汤、蒸鱼块、喂牛奶,如同亲生子女一般。老人流泪说:“见到你们就像见到了儿子,有了你们,我就有了依靠,不再孤苦伶仃。”

就这样,对战友的一份承诺,延续了三十余年。去年,老人因重病安然离世,义子们一直守在老人身边,整个丧葬事宜均由他们操持;出殡前,他们一直昼夜在殡仪馆守灵,直至老人下葬。

我是在老人去世之后,看媒体报道,才知道同学和他的战友们的义举。当我与他谈起此事,他动情地说:一想到牺牲的战友,一想到对他临终前的承诺,自己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要让老人活得开心,让九泉之下的战友放心。

承诺,是我们在社会生活与交往中会经常遇到的。一个人对他人允诺了什么,而自己在日后的岁月中是如何践行的,它从很大一个侧面折射出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底色与亮色,而这种亮色与底色又能感召周遭更多的人,会让更多的人们在作出承诺之后,知道应该如何忠实履行自己的诺言。

言而无信、应承而不践行者,在义渡人万其珍和那一群“战友义子”面前,还是多多咀嚼和深思细想吧。

【编辑:贺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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