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名字里就带得有一个“香”字，足见这花有香气。只是香的是白木香，黄木香花不香，色却娇艳

 文/蓝紫青灰

    《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写贾政携了宝玉和众清客一同游新盖好的省亲别墅：“一面引人出来，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潺，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

    这里虚写几处景致，不过是为了词句对仗，文字好看。后面有了众姐妹入住园中，才一一对应起来。芍药圃是后来湘云眠芍的红香圃，蔷薇院是怡红院，芭蕉坞是探春的住所，萝薜倒垂是花溆。荼蘼架木香棚没有细写，是不敢细写。

    《红楼梦》初稿《风月宝鉴》脱胎于《金瓶梅》，《金瓶梅》一书中有多处关于木香棚的描写，全是偷情之处：第十二回“潘金莲私仆受辱”写道：“这个香囊葫芦儿，你不在家，奴那日同孟三姐在花园里做生活，因从木香棚下过，带儿系不牢，就抓落在地，我那里没寻，谁知这奴才拾了。奴并不曾与他。”第八十二回“陈敬济弄一得双”又有木香：“敬济得手，走来花园中，只见花筛月影，参差互映。走到荼蘼架下，远望见妇人摘去冠儿，乱挽乌云，悄悄在木香棚下独立。”《金瓶梅》中的市井男女私情，到了《红楼梦》里已成为闺阁儿女的一片纯然痴情，诸般花木也有了灵气。

    木香花一名锦棚儿，又名木香藤，为攀援小灌木。木香枝条无刺或少刺，茎无气根，梗无跗足，却能攀援而上，高与屋齐，颇为让人惊叹。

    木香四月开花，花时满架堆叠，绣锦铺玉，灿眼烁目。若为白色，则香雪玲珑；若为黄色，则金花飞溅，蔚为奇观。木香花得一“锦棚儿”之名，便是从花开如锦、缀架满屏而来。

    木香有四种，重瓣白木香、单瓣白木香、重瓣黄木香、单瓣黄木香。这四种，任是一种都好看。好看之处，在得一多字。棚密枝绿，花小而繁，碎玉飞瀑，焉能不美。

    木香原产云南和四川，不耐寒，在华北和东北只能盆栽，冬季要移入室内。《金瓶梅》的故事发生在山东，地气稍暖，有木香棚不奇怪，《红楼梦》故事发生在北京，大观园里有木香棚，就有点地理架空。

    南宋初年的朱弁有《曲洧旧闻》一书，提到木香：“木香有二种，京师初无此花，始禁中有数架，花时民间或得之相赠遗，号禁花。今则盛矣。”其实何止两种，除单瓣黄木香较少见外，单瓣白木香、木香花、重瓣黄木香都很常见。

    朱弁（1085～1144）是南宋官员、文学家。字少章，号观如居士。他是朱熹的叔祖，太学生出身。建炎元年自荐为通问副使赴金，为金所拘，不肯屈服，拘留十六年始得放归。他的笔记题为“旧闻”，写于留金期间，主要记述北宋太祖以来诸帝及名臣遗闻轶事以及汴梁往事。他说“京师初无此花”，也就是北宋的时候开封城内木香花还很稀少，只在皇宫中有几架，民间不知从哪里偶然得到，珍之贵之，当礼赠送，呼为“禁花”。到了《金瓶梅》作者生活的明朝和《红楼梦》作者生活的清朝，木香早就不稀奇了。

    木香名字里就带得有一个“香”字，足见这花有香气。只是香的是白木香，黄木香花不香，色却娇艳。

    木香一物，看似平常，细视爱不释手。白花不盈寸，黄花更如钮，娇小堪怜，玲珑精致，重瓣尤胜。每回赏重瓣黄木香花，都有不似真花乃奶油做成蛋糕之上翻糖装饰花之感。而重瓣白木香，则像用绢绸剪成，层翻聚簇，茸茸可爱。一蒂数花，挤挤挨挨，一花未谢，一花又开。一簇花尚如此，满架满棚，又是何等壮观。

    种木香，多爱黄白同植，如南京中山植物园和上海植物园，于蔷薇园中设一长廊，种半廊白木香，迤逦不下十丈；另建一棚黄木香，独株成亭，密不透风。每年春四月，黄花先放，白花相继；黄者亭亭如华盖，白者蔓延如幔幛；黄花升而白花降，黄花谢而白花香。年年春半，不负东风。

蓝紫青灰 植物爱好者，已出版十多部长篇小说和散文集。

（编辑：禹宏）